麵前公瑾笑言:“孔明莫不是看上了我東吳佳麗,竟連酒盞也拿不住了?”

這雖是一句玩笑,戲謔間卻波濤暗湧。

瑾太過高傲,太過鋒芒畢露,他與先生,必會成為一對宿敵。

幾天後,我收到一封信箋,西蜀諸葛軍師,邀我江畔牡丹亭一敘。

於是那一天,我華服盛裝,我略施粉黛,我起得太早,再難入睡,激動,緊張,不知所措。

遠遠地看過去,他瘦了,但修長均勻的身形,白衣仙靈般的氣質,一切的一切,恍如當年。

桃花瓣似的眉眼依舊,整個人卻繚繞著曆盡世故後的滄桑。

從前的先生雖是憂鬱,卻終是不和滄桑沾邊的。

望著他清臒的麵容,我不禁悲從中來,胸中感慨萬千。

寬衣廣袖,在風中宛轉,我的先生他輕搖羽扇,幹淨的仿佛天上的明月,水中的葉影。

安然、寧靜,卻又犀利,鋒芒畢露,劍拔弩張。

這樣的先生,讓我心痛。

——卻又恨。

恨他當初一走了之,恨他將我拋下不管。

卻沒有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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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愛的並不是我。

我阿喬,

9、回八 ...

隻是他的小小侍女,從不曾在他心中,留下痕跡,哪怕一絲一毫。

在這個世界上,孔明愛的人是貂蟬,瑾要的是龍喬,沒有人需要那個小小的鯉魚精,從來都沒有。

遠處瓊花爛漫,恍惚間又是初夏。早就已經忘了究竟是多少年前,白衣青鬢的單薄少年將一尾小小的鯉魚拋回水中,一聲願者上鉤笑得張揚爽朗,紛紛揚揚的花蕊撒了他滿頭滿臉,恍惚了他的笑靨……猶記得多年以後,溫潤如玉的男子在林中靜靜撫琴,淡淡的疲憊橫在他的眉眼之中,夕陽將滿林的瓊花染成血紅,他將頭埋在兩腿之間,對著一座無字的墓碑,哭得像個孩子。然後又是很多年過去,再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已成了西蜀那個羽扇綸巾、運籌帷幄的年輕軍師,談笑間便是功成名就。

隻是為何,你眼中的疲倦愈發的深沉?你不是已經完成與她的約定,建起一方帝國,如今蜀中,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已然一派海晏河清盛世太平。你還有什麼憂愁呢?

“阿喬,這一年來,他對你可好?”

於是我知道了,我的先生,必是已經知道了一切。

閉上眼睛,製住泛濫的淚水:“好與不好,又有什麼區別?”

“當然有區別!”他輕搖羽扇,一派雲淡風輕,眼中卻含了什麼我看不懂的東西,“若是他對你不好,我會恨他;若是他對你不好,我會殺了他……竭盡所能,殺了他。

10

10、回九 ...

我用手掩麵,痛苦地啜泣著,半晌忽然揚起頭,用一雙通紅的眼睛瞪他,竭斯底裏地吼:“你看看清楚,你再跟誰說話……站在你眼前的人,不是你的任紅昌,不是她!”

他倏然沉默,長歎一聲,不再言語。

我的心早已涼透……原來他又一次將我,認作他人。

“先生,你對阿喬,對那個小小侍女,可從愛過?”

我想,隻要你說一句,說一句曾愛過阿喬,哪怕隻是當做貂蟬的替身,我都會放棄一切,天涯海角,隨你而去。什麼約定,什麼毀約的懲罰,在我眼中,又怎麼敵得過你的一句承諾?!

諸葛,你說啊……

“阿喬,我不知你為何會在東吳,為何會成為周瑜的未婚妻子,但是如今山河破碎,我已無心兒女私情,阿喬,你知我懂我,不要逼我,”他淡色的唇輕啟,珠圓玉潤的聲音字字敲在我的心間,擲地有聲,“現在曹操大軍壓境,所到之處皆是生靈塗炭,曹軍水師逡巡在長江渡口,破敵之法,唯有火攻,而今萬事俱備,隻欠東風,我知你有些神通,隻求你看在萬千百姓和你我昔年情分上,祭起東風,隻需一夜,便可救黎民於水火之中。”

心,無止無息地痛著。

原來,先生,你約我之此,竟是為了求我相助。

什麼生靈塗炭,什麼救民水火,這麼大的話,阿喬不懂,也不想懂,先生你可知,阿喬一旦使用法力,便會被天庭發現,雷霆之擊對於一個小妖精來說,便是灰飛煙滅的懲罰。阿喬是自私的,阿喬沒有你的貂蟬那麼偉大,即便死了還記掛著天下蒼生,阿喬隻是一條鯉魚精,一條為了愛情奮不顧身卻最終铩羽而歸的笨妖精,沒有什麼宏圖大誌,隻想與所愛的人相濡以沫,白頭終老,可就是這麼一點微不足道的心願,在這滾滾紅塵、山河破碎的亂世,卻是那般可與而不可求。

那麼就罷了,又何必那麼執著?

於是我笑,自是一派風流蘊藉:“小喬自幼生在東吳水邊,既無什麼神通,也無幸識得先生這般仙風道骨之人,諸葛先生必是認錯了人!”

他壓低聲音,語氣略帶一絲錯亂:“阿喬,你竟不肯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