魍不甘心地盯著阿珩的背影,撓撓頭不解地嘟囔:“她怎麼就知道大哥在草地上做了手腳呢?”猛地一拍大腿,問赤宸,“你怎麼就知道她能在雨中下毒?天下間可沒幾個人能這麼精通藥性。”
風伯偶然見過一次阿珩的真容,知道她是赤宸的情人,剛才,當大霧散去,他看清率領軒轅大軍追殺他們的人是阿珩時,震驚地愣住,這才知道她就是軒轅的王姬,高辛的王妃,下意識地立即去看赤宸,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赤宸眼中一閃而逝的痛楚。
赤宸沒有回答魍的問題,起身徑直走了。魅極其小聲地說:“我聽過一個謠言,說赤宸和軒轅妭有私情。”
風伯第一次動了怒,疾言厲色地說:“以後誰再敢胡說,我就割了誰的舌頭。”
風伯出去尋赤宸,發現他獨自一個坐在高處,默默地眺望著軒轅族的陣營。
天色轉暗,飄起了雨夾雪,赤宸卻沒有離去的打算,任由雨雪加身,仍是望著遠處的千帳營地。暗夜中,風一陣,雨一陣,千帳燈火寂寂而明,映照著破碎山河,赤宸的背影也是無限蒼涼落寞,風伯心中陡然生起英雄無奈的傷感。
風伯走到赤宸身後,拿出一壺酒,笑嘻嘻地說:“你怎麼跑這裏來了?來來來,喝酒!誰先倒下誰是王八!”男人都是做得比說得多,寧願流血不願流淚,風伯不會安慰人,赤宸也不是那種會細訴衷腸的人,風伯能做的就是陪著兄弟大醉一場。
兩人喝酒像喝水,沒多久風伯喝得七八分醉了,笑說:“聽說你們百黎的姑娘美麗多情,等這場戰爭結束了,我就去百黎討個媳婦。”
赤宸喝著酒,搖搖頭,“你不行,我們的妹子不愛哥兒俊,隻要哥兒會唱歌。”
“誰說我不會唱歌?”風伯扯起破鑼嗓子開始亂吼,赤宸大笑。風伯不滿地說:“你嫌我唱得不好,你唱一個。”
赤宸凝望著夜色,沉默了一瞬,竟然真的開始唱了。
哦也羅依喲
請將我的眼剜去
讓我血濺你衣
似枝頭桃花
隻要能令你眼中有我
哦也羅依喲
請將我的心挖去
讓我血漫荒野
似山上桃花
隻要能令你心中有我
兄弟們
我死後請將我埋在她的路旁
好讓她無論去哪兒
都經過我的墓旁
蒼涼的歌聲遠遠地傳了出去,帶著無限悲傷,在這國破家亡、山河破碎的時刻聽來更覺心驚,風伯的酒都被驚醒了,愣愣地看著赤宸,半晌後方問:“這樣決絕的情歌該怎麼唱回去?”
赤宸淡淡道:“兩種回法,一種是‘若我忘不掉你的影,我便剜去我的眼;若我忘不掉你的人,我便挖掉我的心’;另一種……”赤宸遲遲未作聲,一直望著千帳燈亮的地方。
風蕭蕭,雨瀟瀟,天地愴然,山河寂寞,風伯隻覺英雄氣短,兒女情長,金戈鐵馬幾百年,忽然生了倦意。等這場仗打完,不管輸贏,他都應該找個女人,好好過日子了。
淒風苦雨中,忽然間,不知道從哪裏,有隱約的歌聲傳來。
山中有棵樹喲
樹邊有株藤喲
藤纏樹來樹纏藤喲
藤生樹死纏到死
藤死樹生死也纏
死死生生兩相伴
生生死死兩相纏喲
風伯豎著耳朵聽了半晌,隻聽到了無數個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感覺不大吉利,赤宸卻綻顏而笑,拍了拍風伯的肩膀,“回去叫大家一起喝酒。”心情竟似大好。
風伯沒有明白,可他知道赤宸已經等到了想要的答案。風伯邊走邊回頭望去——山河憔悴,風雨淒迷,霧嵐如晦,營帳千燈。
這樣的亂世,哪裏有淨土?哪裏能安穩?
可身處亂世,能有一人靈犀相通,生死相隨,即便他日馬革裹屍,醉臥沙場,這一生大概也了無遺憾了。
斷斷續續,軒轅和神農又交戰了好幾次,互有死傷,不分勝負。
赤宸詭計多端,強強弱弱,假假真真地誘敵殺敵,他的計策在別人眼中堪稱絕妙之策,卻總會被阿珩一眼看破。但是,阿珩也拿赤宸沒有辦法,不管她做什麼,赤宸總能見微知著,立即反應過來。
他們倆就像是天底下最熟悉的對手,閉著眼睛都知道對方的招數。打到後來,不僅僅他們,就連旁觀的將士也都明白了,不可能靠任何計策贏得這場戰爭,他們隻能憑借實力,用一場真正的戰役決出勝負,這樣的戰役會很慘烈,即使勝利了,也是慘勝。
沉重壓在了每個人的心頭,連總是笑嘻嘻的風伯都麵色沉重,赤宸卻依舊意態閑散,眉眼中帶著一種什麼都不在乎的不羈狂野。風伯完全不能明白,在他看來,赤宸才應該是最悲傷的那個人。
經過幾個月的勘察,應龍興奮地告訴軒轅妭,冀州荒野上雖然沒有地麵河,地下的暗河卻不少,他有一個絕妙的計劃,隻是還需要找一些善於控製水靈的神族幫忙。
軒轅妭說:“你繼續準備,我來幫你找善於馭水的神族。”
她給軒轅王寫信,請他讓少昊派兵。
高辛多水,不少神族善於控水,少昊向軒轅王承諾過和軒轅共同對抗赤宸,以此換取軒轅王不幫助在西南自立為王的中容。如今就是少昊兌現承諾時。
幾日後,軒轅妭和應龍正在帳內議事,侍衛帶著一個人挑簾而入,來者一身白衣,正是高辛王族的打扮。軒轅妭微微皺了下眉頭,少昊竟然隻派了一個人來?應龍也失望地歎氣,他從來者身上感覺不到強大的靈力。
那人對軒轅妭說:“在下子臣,奉陛下之命而來,有話單獨和王姬說。”
軒轅妭淡淡說:“你來此是為了幫助應龍將軍,凡事聽他調遣。”
子臣似乎無聲地歎了口氣,容貌發生了變化,五官端雅,眉目卻異常冷肅,隨意一站,已是器宇天成、不怒自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