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中驟然劇痛,仿佛有東西爆裂。眼前現出血紅的雲霞,遮天蔽日。整個九州都臣服在我的腳下。我駭得失聲尖叫,卻發出野獸的咆哮聲。這不是我的身體,這是九尾妖狐,迦攝。
師父曾說,站得高,方能看得遠。而人一旦站在極高的地方,看到萬事萬物都在自己的腳下,便極是容易迷失心智。隻因在他的心中,腳下的一切渺若草芥,根本不堪入於眼中。而我以九尾之身站在聚靈山麓,俯視九州蒼生驚恐震愕,在遮天蔽日的陰影麵前狼狽而又徒勞地逃竄。整個九州,就像一鍋煮壞了的粥。
禦風的聲音雷電般劃過天穹。九州最好的仙者便在近旁,我大概用不著擔心。我隻是感到悲哀,我沒有控製住自己,青莽大抵是會失望,而雲荒……
一切都如傳說中的一般,妖狐化出原形,身似山陵,血眸如焰。一條尾巴對著九州之上的一方城池,妖狐曳尾,則毀天滅地。仙者如群起的蒼蠅靠近身旁,九條業火之尾狷恣飛舞,觸及生人則即可焚為灰燼。
我的意誌在逐漸地消散,愈來愈弱,愈來愈模糊,我看不清眼前的一切。腹中燃著一團尖銳的殺伐之氣,怨恨、暴戾,陰沉而冰冷。那個東西,仿佛牽控著我的靈魂。它主宰著一切,幻出九尾真身,屠戮九州。
依稀之中,我看到雲荒緩步地走來。他走得那樣緩慢,那樣沉重,我懷疑那不過是我的幻覺。盈袖伴隨在他的身邊,仿佛說了什麼,他微微頷首,盈袖便欠身離開。雲荒緊蹙雙眉,闔上眼長長地太息一聲。耳畔是九州仙者施術的喧囂,殞命的慘叫,我竟能這樣清晰地聽到他的太息。我傾下`身子,巍巍高山轟然傾斜。
雲荒睜開眼,深邃的雙眸徑直與我相接。我想起那一日初見他:一襲白衣,流瀉於錦榻之上。烏發未梳,垂落如瀑。雙眉之間一朵天然的紅色鳶尾。
那時,他被詆為九尾妖狐,被九州之人摒棄。那時,我是禹君頒布的九州仙者排行榜上,位列第一之人。
“雲深。”他仰頭望著我,眸光堅定,現出無盡的哀憫。我的身體僵滯如石刻。尖銳的冰刃驀地刺在我的左肩上。冰之利刃,凝痕的冰刃,準確地刺中左肩那道亙古不愈的傷口。
妖狐的咆哮響徹九州。九尾肆意,血雨腥風翻湧在九州大地。維序神尊斂去悲憫,烏骨紙扇抵住紅唇,念動咒語。寒玉化作的鎖鏈自九尾體內破骨而出,纏縛周身。原本通天徹底的身形迅速縮小,隻如山陵大小。
雲荒緩步上前,清晰地說道:“雲深,收手吧。”
冰刃入骨愈深,透徹的寒意侵入心肺,意識在一點一點地回複。
我的腳下,九州最為優秀四十一位仙者冷靜地仰頭而視。冰刃穿體,寒玉鎖身,他們已經沒有什麼可畏懼的了。他們看著我,用一種嫌惡、了然,和慶幸的眼神。他們對視時,臉上洋溢著通力合作良久而終成大業的自豪。他們知道一切,他們籌劃了一切。
我怔怔地去尋找青莽。他在極遠極遠的地方。
他垂著眸,懷中抱著雲荒的求索神杖。
玖瀾從他的寶座上立身而起,唇角漾著一抹豔麗的笑。“有勞神尊,有勞張公子。”
作者有話要說:
☆、挑明
垂綏飲清露,流響出疏桐。
天氣愈發得溽熱。外麵的天地,當是蟬聲唱和,噪而逾靜。隻不過我終日地待在曲水池底,便也分毫未受暑熱的侵擾。身上透骨而出的寒玉鎖鏈縛住了靈力,連行動都不甚方便。這方通透的寒玉,藏於極原雪澤千年之久,采集天地清寒,倒確實有寧心靜氣的功效。當初雲荒將其化作“寧心玉”送與我,我服下後頓時覺得清涼溫潤,對它喜歡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