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的。」
「到時候可以讓我掛嗎?」
「可以。」他回答,「但是,為甚麼?」
「我就是喜歡掛上最後一顆星星。」我說。
那天,「渡渡廚房」的聖誕樹已經布置得美侖美奐了。地上堆著禮物,樹上掛滿彩球,在樹身上繞了好幾圈的七彩燈泡在唱著聖誕歌。杜衛平把星星交給我,說:
「你來掛。」
我爬上梯子。我一直向往這個動作,甚至渴望能夠為世上每一棵聖誕樹掛上星星。總是相信,要是能夠在樹頂上掛上最後一顆閃耀的銀星,便會遇到幸福的事情。
當我把星星掛好,回轉頭來的時候,我看到杜衛平站在下麵,雙手在身後,微笑望著我,一瞬間,他那雙熟悉而又親近的眼眸,燦燦亮亮,如同天上的繁星。在我俯瞰的短短片刻,我才發現,下麵有一張臉,一張親厚的臉,並沒有離開,而是一直看著我完成這個幸福的動作。我想說一聲感謝,可是眼睛已經禁不住泛著淚光了。
「你站在上麵幹甚麼?快下來。」他喚我。
我從梯子上走下來,沒讓他看到我的淚水。
他從身後拿出一個紅色的小盒子,上麵縛著一隻美麗的蝴蝶結。
「聖誕快樂!」
「甚麼來的?」
「你拆開來看看。」他神神秘秘的說。
我解開蝴蝶結,打開盒子,盒子裏放著一個陶土造的搖鈴,搖鈴是磚紅色的,上麵髹上很精致的圖案,有公(又鳥)、飛鳥和魚。我拿在手上,在耳邊搖了兩下,搖鈴發出清脆的當啷聲。
「這是外國人用來喚人吃飯的搖鈴。」杜衛平說。
「有點像我們念小學時,校工用來提醒大家下課的搖鈴,但是漂亮多了。」我說。
「喔,我記得!」他想起來了,笑著說:「那個女校工長得很胖的。」
那個時候,每當學校的鬧鍾壞了,那個胖胖的中年女校工便會拿著一個銅造的搖鈴在走廊上當啷的響。小小的一個搖鈴,聲音卻可以傳遍校園裏每一個角落。花王養在宿舍裏的一頭公(又鳥)也會跟著鈴聲啼叫,忘記自己的責任是在早晨啼叫。老師常常說,那是一隻神經錯亂的公(又鳥),我倒覺得牠是一隻感性的公(又鳥),每一也努力回答鈴聲的呼喚,即使已經天黑了。
「幹嗎送個搖鈴給我?」我問杜衛平。
「以後你想吃東西,可以搖鈴。」他咯咯地笑。
「那我會常常搖的。」
「第一眼看見這個搖鈴便覺得很漂亮;買回來之後,才發現原來是西班牙製造的。」他說。
「漾山在西班牙,你在香港,也無意中買了西班牙的搖鈴,你們真是心靈相通!」
他胹腆地笑笑。
「幾公哩之外,能夠聽到鈴聲嗎?」我問。
「沒可能吧?」他搖搖頭。
我想象在聖誕樹頂掛上星星之後,便會遇到幸福的事情。結果,我收到一個漂亮的搖鈴,果然是應驗了。我把搖鈴放在外衣的口袋裏,跟杜衛平說:
「我回去書店啦。那棵聖誕樹上的星星等著我去掛呢。」
「我這個除夕會很忙的,你呢?」
「我也很忙。」我說。
離開「渡渡廚房」,回去書店的那段路上,我每走一步路,口袋裏的搖鈴也會輕輕的響。我想起人們說的「蝴蝶效應」:混沌理論說,亞洲的一隻蝴蝶拍動翅膀,幾個月後會在大西洋造成颶風。當我的搖鈴當啷當啷地響,南太平洋上,會不會有一隻感的公(又鳥)隨著鈴聲啼叫,盡管已是黑夜?
除夕晚上,天氣驟然變冷,一直下著微雨。我穿了一件高領黑色毛衣,站在陽台上看風景。
「我走囉?」小哲說。
小哲今天穿得特別醒目,卡其色連帽夾克配一條磨得發亮的古董牛仔褲。他和八級鋼琴去參加派對。
「你要不要來參加我們的派對?」他體貼地問。
我搖了搖頭。
「我們的朋友之中,也有喜歡女人的。」他說。
我笑了:「今天晚上我不打算去碰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