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降(1 / 2)

月明星稀。

漢軍臨時搭設的營寨裏一片死寂,放眼望去黑黢黢的,竟是把所有的火把都熄滅了。整個山穀裏靜悄悄的,隻是偶爾山上的匈奴營寨會傳來一些聲響,打擾一下這夜晚的寧靜。

除了少數守衛營門的士卒,整個大寨裏的漢軍都在抓緊時間休息,所有人都很清楚天明之後還有一場大戰在等著他們。

盡管身體十分的疲憊,楊墨依然沒有和身邊的幾個軍官一樣橫躺豎臥的休息,而是找了塊石頭坐了下來,雙手抱著膝蓋的他望著遠處的群山想著心事。

來到這個世上統共也不過一個時辰的時間,他還很不適應自己身份的巨大轉變。自己明明是一個被執行死刑的囚徒,怎麼一聲槍響過後,卻穿越回兩千年前的天漢二年,成了西漢武帝時期的一名漢軍軍官呢。

好在自己鳩占鵲巢得來的除了一具不錯的皮囊,還有原主大部分的記憶,經過對這些記憶的整理,楊墨好歹算是基本理清了頭緒,知道自己這一世的大致狀態了。

這個身子的本主楊墨,字悔之,十九歲,現任持弩屯長,這是個相當於後世營長的官職。是跟隨騎都尉李陵北擊匈奴的五千漢軍中的一員,此刻正被匈奴的數萬大軍圍困在一個山穀之中。整個白天,漢軍發動了多次的衝鋒,付出了慘重的傷亡卻依然沒有打通由匈奴單於親自指揮的匈奴兵對山口的封鎖,臨近天黑又沒能衝出山穀的漢軍不得不在山穀中臨時紮下了營寨。從和匈奴接觸到被困山穀,漢軍邊打邊退卻始終無法擺脫匈奴兵的糾纏。前後十天的時間,出發時的五千漢軍到這個時候已經不到一半了,而更為關鍵的是他們攜帶的箭隻也基本耗盡。失去了強弓硬弩的步兵要對抗十幾倍的匈奴騎兵,結局實在是沒有什麼好的,恐怕明日天明之後就是這隻漢軍覆滅的時候了。

“哎”

想到這裏,楊墨忍不住輕輕地歎了口氣,看來這本主的處境也是有點麻煩,但願自己的到來能帶來點好運氣,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他也隻好這麼安慰自己了。

“李校尉回來了?”

楊墨歎氣的聲音並不大,但睡在身邊的漢子還是很警覺地一個軲轆坐了起來問道、

“還沒有。”

看到原本躺著休息的漢子被自己驚坐了起來,正扶佩劍緊張的四下張望,楊墨略帶歉意的說道,這些漢軍都是久曆沙場的老兵,即使是在休息的時候仍然時刻不忘警覺。

“哦”

漢子聽了放開了扶在劍柄上的手,他看楊墨坐在石頭上不像是休息過的樣子便問道:

“什麼時辰了,七郎怎麼不歇息一下?莫忘了明日還要廝殺呢,”楊墨在本家兄弟裏麵大排行第七,所以軍伍之中也就多喊他楊七郎。

“我睡不著,小乙哥不用管我,還是接著睡會吧。”憑著本主的記憶,楊墨知道現在和自己說話的人叫胡小乙,三十多歲的樣子,目下當著一個隊的隊帥。因為原本不在一個曲,所以兩人平素並不大熟悉,也就是點頭之交而已。

此次出征的漢軍屬於李陵統帥的將屯軍。采用的是部曲製,最大的編製是部,長官是校尉,下麵設曲,長官是軍候,在下是屯,長官就是楊墨目前擔任的屯長,屯下設隊,由隊帥帶領,隊下麵設什,什下麵是伍,十個人為一什,五個人為一伍,屬於基本的戰鬥單位。楊墨原本也是一個隊帥,隻是三天前才因為所在屯的原屯長陣亡而被臨時提拔起來的,屯長屬於秩比二百石的中級軍官,任命需要報備,所以現在楊墨還隻能被叫假屯長,假就是代理的意思。而胡小乙則是因為所在的屯傷亡很大,他所在的隊在昨天才劃歸楊墨指揮。

“別想太多了,”胡小乙聽了楊墨的話壓低聲音說道,同時身子又朝著楊墨坐著的地方湊了湊。

“今日軍議的時候,你不過是替大家說了幾句大夥都想說的話而已,李校尉也清楚有這想法的也不是你一個人,何況李校尉素來善待士卒,體恤部屬,就算他日回去之後想來也不會把七郎怎麼樣的。”

看著眼前一臉關切的樣子安慰自己的胡小乙,楊墨又感到有點頭疼了,這又是一件麻煩事呀。

事情還要從一個時辰前說起,也就是在天剛擦黑的時候,眼見突圍無望,李陵召集了手下的軍官商議下一步的計劃。幾個心眼比較活泛的軍官就攛掇年輕的楊墨去勸說李陵投降,所謂與其無謂赴死,不如姑且詐降,已留有用之軀,他日再尋機歸漢。

當時還是本主的楊墨覺得也有道理,眼見突圍無望,這先降後叛也不失為一個出路。反正之前也有如趙破奴這樣被俘投降之後又逃回漢朝接著領兵的前例,便真的在軍議的時候當眾提議投降。不料李陵聽完還沒有什麼反應,楊墨自己先被一個叫岑無忌的軍候一個手肘打在太陽穴上就這麼掛了,等他再睜開眼的時候,身體已經是被一個兩千年之後的靈魂占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