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的感覺和以往不大一樣。往日我也見過柳家大郎數次,卻無一次如此次這般,冷淡無生氣。往常他雖也是不大愛說話,但渾身還是有一股濃濃的書卷味,穩重卻透著股清澈,眼下嘛……卻顯得沈悶陰鬱了許多。”
說罷,謝夫人就扶著錦娘的手上了馬車。
謝瑤站在原地有些出神,直到盧氏喊了她一聲,她才回過神來,又扭頭看了一眼門口那兩人,卻隻是一頭亂麻,毫無頭緒,隻覺得所有人都有些奇怪,讓人捉摸不透。
第九章
東方泛白,晨光熹微。
徐行儼披著一身寒氣從郊外返回,在城門開啟的第一瞬進了城。
即便昨日有叛軍襲城,但這點小小變故對這座巍峨高大的神都並沒有絲毫影響。
長夏門內外逐漸秩序井然地排起長龍,衛兵如往日一般滿臉不耐地檢查進出百姓,對著權貴仍舊阿諛逢迎。
聽到背後車馬粼粼伴著嘩嘩鐵甲聲,徐行儼腳下一錯,往排隊出城的長龍中一站,借著人群擋住自己的身形。
城門外二十餘輛馬車被玄甲軍護送而入,到門口時分毫未停,對守城侍衛視若無睹,長長一列奔騰而過,掀起的塵土落了門洞兩側人滿臉滿身,所有人氣憤不已,皺眉擺手揮去塵煙,卻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揚起的風掀亂徐行儼額側散發,他瞇眼盯著一輛馬車從麵前一閃而過,馬車小窗簾被風帶起的一瞬,露出車內女子的半張臉,白膚紅唇一閃而過,卻足以動了淩厲少年一顆曾被千錘百煉過的心。
徐行儼靜靜而立,看著那輛馬車車簾被人掀開,裏麵的人伸頭張望,下一瞬卻被人拉了進去。而後漸行漸遠,終於拐進了一側街道,最終不見蹤影。
城門口士兵大聲喝問:“餵,那漢子,你若不出城,別擋了道——”
他收回目光,扭頭看了守城士兵一眼,而後讓開步子,讓後麵的人往前行。
本是平淡一瞥,那士兵卻瞬間覺得一盆冰水兜頭潑下,渾身冰冷徹骨,身子僵了數息才暖回來。雖然他從未打過仗,但他猜測,這般感覺恐怕和戰場上敵軍大刀揮下的一瞬一般無二吧……
順著城墻往西行,過了四個坊之後再往北,沿坊道行至第二坊,西邊的坊門口一側用黑漆塗了一塊方形,書著“寬政”二字,便是徐行儼來洛陽後投奔的遠房表兄許誌所在的坊。
洛陽城一向有北富南窮之說,洛水以北宮城以東住的全是權貴官宦人家,而過了洛水之後,越往南越窮。
坊內巷口有幾個飯攤上冒出騰騰熱氣,徐行儼從懷裏摸出幾個大錢,買了幾個蒸餅,用油紙包了兩包,一包揣進懷裏,一包拿在手裏邊吃邊往坊內走,幾口就咽了下去。
待到一處單進小院門口,恰好有一人從巷子另一頭過來。
那人約莫二十三四歲,身上罩了一件青灰色外衫,下.身穿一條青黑色麻布褲子,眼窩發青,兩腿虛浮,正是許誌。
許誌飄著走到門口,看清門口之人的一瞬,他停下打了一半的哈欠,瞥了少年一眼,嘶聲道:“這一日夜你都跑哪兒去了?初來此地還這麽不安分,還當這裏是你那破落鄉下?洛陽城宵禁嚴格,你又無洛陽戶籍,若被巡防的士兵逮住,你可休想我拿金錢去保你出來!那些兵油子們可不是省油的燈,若當真被捉了進去,少說也得幾十貫……”
徐行儼擡起眼皮看了看他,沒有出聲,直接掏出油紙包扔到他懷裏,而後推開院門擡步而入。
許誌的話猝不及防被打斷,正待發火,可打開紙包看到裏麵熱騰騰的蒸餅時,噎了一下,咬了一口軟糯可口的麵食,咕噥了句:“算你小子有點良心……”
這出院子當真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墻壁都是土柸砌成,屋頂茅草脫落,有幾處漏了天的,下雨時必然漏水。
徐行儼住的西廂房原本隻有一張破床板,來此之後他自己出錢買了褥子被子湊合著睡了三晚。
他當初從兗州老家來洛陽本是因為父親過世,不被繼母所容,才狼狽來洛陽投親,帶的行李中除了自己在兗州時一位鏢頭師父贈那把“揚文”,還有十幾貫錢,兩身衣裳和一塊生母留下的羊脂白玉,不料許誌卻是這般德行。
初來那日他就被許誌連哄帶騙地討去了幾貫,那日去東市,他是在集市中轉著找活兒幹,雖然沒什麽學問,但他四肢健全,會點拳腳,無論如何,總不能和許誌一般坐吃山空。
隻是沒想到……造化弄人。
但好歹他現在都記起了,還來得及補救。
現在隻需殺一人,救一人,毀一物,藏一事,之後,這座都城就沒有什麽他可以留戀的了。
他進了作為他的臥房的西廂房,剛推開破敗的房門,就覺察到屋內的不對。
昨日清晨醒來之後看到床頭那株海棠花時,前塵往事剎那入腦,悲喜交加,而後就是匆忙出門,慌亂間隨便找了紙筆托一個小乞兒送信。
他離開之時,薄被隨意掀置一旁,床上雖然淩亂,卻不至於如此刻這樣遭了賊一般。
他心中打了個突,兩步並做一步走到床前,掀開床板上的褥子一看,下麵果然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