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1 / 3)

的藥丸混著消化未完的香腸,流進了下水道,額頭和脖子滲出來一圈虛汗。胃部的痙攣緩解後,整個人好像清爽多了。口腔裏殘留的胃酸、藥苦和煙臭……這熟悉的感覺激活了一些記憶:很久以前,自己是用手指摳舌頭來吐出來的,現在這樣就人道多了,到底是古老的東方智慧啊。

“我是誰啊?”肚裏空空,腦袋漲漲,J目光殷切,對方卻隻是互相看了看,便都搖搖頭。“你自己都不知道,我們就更不曉得啦。”胖子歎息著。“別逗了。”他勉強笑著,著急地問,一邊豎起耳朵,聽著走廊裏的動靜。值班護士隨時可能發覺異常呢。“實話說,你藥吃得太多,我們已不確定你到底和誰是同一陣線。”瘦子一點幽默感都沒有。“雖然點穴可能暫時激活你的深層人格,但要想真的突破束縛,還是要靠你自己的決心和意誌才行啊。”胖子也嚴肅起來。走廊裏忽然響起高跟鞋敲擊大理石板的清脆聲,是護士長突擊巡夜嗎?J心裏頓時繃緊了,膀胱又不爭氣地想要收縮了,他的雙腿扭動著。那三個人卻好像故意要考驗他似的,一動不動。J隻好橫下心,一步跨到小便池上,方便起來。“你是來搞破壞的吧?”他打了個冷顫,舒爽地問。“這話說的。明明是你叫我們來的啊。”老外委屈地一攤手。他感到一個失憶者的苦惱了——對別人的講述完全沒法反駁。高跟鞋的聲音一步步靠近了,他急忙提起褲子,整理了一下衣服,決定以有尊嚴的方式麵對毀滅。“你跟不跟我們走?”“什麼時候?”他假裝知道要去的地方一樣。高跟鞋的聲音在女廁所那邊停下來了。“明晚。”老外壓低嗓門。他呆住了,原來計劃早就製定好了啊!這麼說,自己參不參加根本就不重要嗎?他有點氣餒了。老外把手放在他肩上安慰道:“別多想,你仍是成敗的關鍵!但時不我待啊,未來已經危在旦夕了。”未來嗎?他有點感動了,想不到自己一把年紀,還有人願意跟他談未來。隔壁響起洶湧澎湃的衝水聲,高跟鞋便敲擊著大理石遠去了。J鬆了口氣,點點頭,三個人滿意地給了他一個同誌的擁抱。很久沒人抱過他了,連女兒長大後,都不肯讓他抱了,他多寂寞啊,可有誰在乎過嗎?對,他想起來了,自己是有個女兒的……記憶在複蘇,看來跟大家混在一起才是正道理啊,一個人孤零零的是不行的。他緊緊地抱著老外,好像寒冬裏摟緊一個火爐,眼眶又濕了。

後半夜他陡然入眠了。刹那就到了天亮。

地球似乎還在太陽係裏,並沒什麼創意。但他覺得耳聰目明了。這裏多麼髒亂啊:雪白的床單上竟殘留著洗不掉的淡淡血漬,消毒水的味道格外刺鼻,臨床老頭子的假牙上殘留著菜屑,還不停地咕嚕嚕放屁……這是個什麼樣的世界啊。去意愈發濃烈了。但一看到護士長那石雕般的臉,他就又猶豫了。真的要離開嗎?自己到底不年輕了。“睡得好嗎?”口罩妹給他送藥來了。留下來的話,說不定有機會看到那棉布口罩後麵的模樣呢。他有點心酸了,但抬頭看見遠處的老外,他又橫下心:男人是要說話算話的,再不折騰一下,以後就再沒機會了。他滿懷歉意,衝口罩妹微笑,然後趁人不注意,悄悄地收拾好東西——其實隻有一個小包,除了老花鏡,也並無什麼非帶走不可的東西。人生在世,也不過如此。那一天過得格外緊張,累得他一個午覺睡到了下午。其實這床還挺舒服的,他像要離家的孩子一樣默默地流淚了。說晚安時,他忽然來了勇氣,伸手握了握口罩妹那雙綿團般的手,在心裏對她說再見,女孩大方地笑了笑。他對著那個白色的背影惆悵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