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猶如戰場上指揮千軍萬馬的將帥一般,揮一揮瘦骨嶙峋的手臂:你……進……進去吧!
田一波在倉促中沒有來得及分辨男女廁所——也許他根本就不知道城市的廁所還分男女。他三步並作兩步,箭一般飛奔進廁所。廁所裏傳出一陣女人的謾罵聲。他已經無暇顧及像瘋狗一般狂吠亂咬的女人,在一片混亂的一浪高過一浪的謾罵聲裏,他十分慚愧地提著褲子飛奔出女廁所,給看老人掏出一張十元錢說道:大爺,我撒完尿了,您收費吧!
看廁所的老人露出滿口耙齒牙,一邊捧腹大笑,一邊把那一張十元錢扔給他:你咋……咋進……進女廁所……撒……撒尿呢?讓你白……白尿一次算……算了,你趕快走……走吧!
常言說,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日難。田一波接二連三地解決幾道難題之後,他開始抱怨那個澆花師傅。因為實踐證明,澆花師傅對他說“向前走,見路口往左拐就到了”的話語是忽悠他!因為他所尋找的公安局家屬院所在,恰恰和澆花師傅所指引的方向相反。他徒勞無益地奔波了一個下午,到了天色將晚、夜幕降臨的時候,才摸到了公安局家屬院的大門。看門的老大爺攔住他,聲色俱厲地喝問道:小夥子,站住!
田一波吃一塹長一智,這一次他不敢貿然頂撞這位老人,收斂起倔強的小毛驢性子,十分客氣地說道:大爺,您好,我從鄉下來,到這裏找我的表兄王愛國……
他忙不迭地從衣兜裏掏出一張字條,恭恭敬敬地遞給大爺。大爺戴上一副老花鏡,仔細辨認著字條的字跡:哦,小夥子,你找的這個王愛國,我們低頭不見抬頭見,相互十分熟悉,他就住在前麵那幢樓上……你順著那個樓梯口上去吧!
田一波心下暗喜,不勝感激地辭別,順著老人指的方向走去。他在一家住戶門口停下腳步,仔細地對照了一下門牌號,舉起拳頭,“咚咚咚”地敲起門來。
房內傳出一位女子甜美的聲音:誰呀?
田一波慌張地回答:我……是我……我是……
話音未落,門已經打開,站在他眼前的是一位身材苗條、長發垂肩的少婦,她梨花般雪白的臉上點綴著笑容,忽閃著大眼睛問道:你找誰呀?
田一波手足無措支吾道:我找……我的表哥……
他一時慌亂,沒有說清楚要誰。她微笑著問道:你表哥叫什麼呀?
田一波語無倫次地答道:我找表哥王愛國,我是他的表弟……
她略一遲疑,隨即了然:哦,你是愛國的表弟,來,請進吧。
原來她就是表嫂,田一波心中暗自思忖:城市的女人就是不一樣,她麵若桃花心若水,像是一位電影明星——哪裏像我們鄉下人?
王愛國和他的妻子韓瑞麗因為工作十分忙碌,平常很少回老家。他們在家鄉舉行婚禮的那一年,田一波還是一個不懂事的孩子,他衣冠不整地夾雜在人群中,吸溜著鼻涕鬧洞房……
王愛國在洛陽火車站公安分局上班,他平常工作十分忙碌,常常很晚才回家。田一波和表嫂閑聊到王愛國下班回來。王愛國端詳一番稚氣未脫的小表弟,噓寒問暖之後,問他何故到洛陽來。田一波開門見山、直截了當地對他說道:我到洛陽來,是想找個事做。
王愛國十分爽快地說道:你想在洛陽找工作問題不大……你今年多大了?
田一波十分拘束地回答: 16歲了。
王愛國十分驚訝:你才16歲?這樣,你在這兒玩一段時間就回家去吧!等你長大以後再來找我,到那時候,我保證給你找一份滿意的工作。
田一波幾經考慮走出家門,他是啞巴吃秤砣——鐵了心,斷然不肯返回家鄉。因為他不想麵朝黃土背朝天地在鄉下生活一輩子,他不願像祖祖輩輩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生平淡度日。他懇求道:哥……家裏窮,生活沒有希望,隻要讓我待在洛陽,再苦再累的活,我都幹得了……求求你了。我既然走出家門,就再也不想回去,你就幫我一次吧!
王愛國皺著眉問道:你真的不怕吃苦受累?
田一波迫不及待地回答:我不怕……吃苦的活,對於我來說已經習慣了!
王愛國哈哈一笑:讓你到飯店洗碗,或者去建築隊搬磚塊兒,你願意幹嗎?
田一波忙不迭地回答:隻要你不讓我回去,讓我幹什麼都行。
王愛國話鋒陡然一轉:如果你真的不想回去,我一定為你想辦法,讓你留在洛陽城裏,不過……飯店和建築隊的活太苦了,咱們不去。我讓你到洛陽東城區公安分局治安大隊混飯吃去。
韓瑞麗在一旁插話道:他年齡這麼小,自己還照顧不好自己呢!讓他到東城區公安分局治安大隊工作,怎麼能行呢?
王愛國顯得胸有成竹:我表弟身材長得高,可以試一試……也許能行。等一會兒,我帶他去找公安分局的王局長。
他們在外麵吃了一頓便飯,隨後買了一些禮品,到王局長家登門拜訪。洛陽市東城區公安分局局長王一平和王愛國住一個家屬院,因為長期同在公安戰線上工作,倆人的交情十分深厚。他們來到王局長家,一番寒暄之後,王愛國直截了當地對王局長說明了來意。王局問田一波:你今年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