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一波送走燕子,第二天匆忙返回洛陽。他重新返回到橡膠製品廠,來到廠長聶愛財的辦公室,心平氣和地對他說道:聶廠長,我不想在這裏工作了,請你把我的工資結算了吧!
聶愛財不以為然地問道:你為何不想幹了?
田一波十分懇切地對他說道:我想到洛陽市區內重新找一份工作。我在這裏做工,每天需要奔走一個多小時的路程趕到學校聽課,這樣既浪費時間,又十分辛苦,不是長久之計。
聶愛財不但不理解他的苦衷,反而皮笑肉不笑地漫不經心地對他說道:你不想繼續在這裏工作也可以,這是你個人的事情,我無法阻攔。可是我現在沒有錢,怎麼給你發工資?
聶愛財這麼說罷,他繃著僵屍一般的麵孔,點燃一支雪茄悠然自得地抽起來。
田一波內心格外明白,他這一點微不足道的幾百元工資,目前對於財大氣粗的廠長聶愛財來說,猶如九牛一毛,無關乎他的痛癢。聶愛財在春節之前曾經對他說過,等過罷春節之後就把他的工資結算了。無奈之下,他騎一輛自行車,一路上在熱心人的幫助之下,曆經幾多艱辛磨難才回到家。可是他現在沒有料想到,聶愛財竟然這麼不厚道,反而千方百計地刁難他,不給他承兌工資。田一波再也不肯聽信他的連篇鬼話。他勉強壓製住滿腔怒火,十分客氣地對他說道:聶廠長,我需要繳下一學期的聽課費,還需要買一些學習資料,請你想一想辦法吧!
聶愛財輕蔑地掃視他一眼,十分傲慢地吸一口雪茄,對他說道:我現在資金周轉不開,就是沒有錢支付你工資,你能對我怎麼樣?
俗話說,狗急跳牆,兔子急了咬人,何況他是一個血氣方剛的陷入困境生活的年輕人?田一波凝視著他專橫跋扈的卑鄙無恥的行為,回想起過去在這裏艱辛工作的一幕幕景象,一股無名之火在心頭湧起。他抱起辦公桌上的一台筆記本電腦,惱羞成怒地對他說道:聶廠長,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今天你如果不給我的血汗錢,我……現在把這台電腦摔了!
田一波說罷,他把電腦舉起來,作勢往地上摔。
聶愛財驚慌失措地從老板椅子上彈跳起來,忙不迭地賠著笑臉對他說道:你千萬不要這麼衝動……請你把電腦放下來,咱們有話好說,我把錢給你,現在就給……
聶愛財一邊好言相勸,讓他放下電腦,一邊灰溜溜地從抽屜內拿出八百元錢,十分客氣地塞到他的衣服兜裏,繼而從老板桌上的煙盒裏掏出一支雪茄,十分客氣地對他說道:兄弟,抽一支煙,消消氣,不就是八百塊嘛,何必為這麼一件小事兒大動幹戈?
田一波放下手中的筆記本電腦,憤憤不平地轉身走了。
田一波離開橡膠製品廠,重新返回到洛陽市區。他在洛陽電大高等教育自學輔導中心附近的一家公司,尋找到一份散發廣告傳單的工作。這家公司主要經營一些小作坊式加工廠使用的機械設備。公司經常在新聞媒體大張旗鼓地做宣傳,向廣大客戶們承諾,免費傳授給他們生產技術,並且包銷他們的所有產品。有些鄉下人不了解事情的真相,他們看到公司的虛假廣告之後,千裏迢迢地來到公司考察,公司的工作人員把他們帶到生產車間,讓工人們給他們演示一番生產的過程。這些所謂的生產車間,都是招搖撞騙的幌子。那些從鄉下樂顛顛地趕來的觀摩者輕而易舉地相信了公司承諾的一切,他們毫不猶豫地支付了購買設備的資金,然後抱著發財致富的夢想離開這裏。還有些粗心大意的,他們輕信廣告甚至不曾到公司進行實地考察,就貿然把購買生產設備的錢彙到了公司的賬戶上。公司收到他們的彙款之後,采用托運的方式給他們發送生產設備,繼而派遣所謂的技術人員,前去指導他們安裝設備,向他們傳授生產技術。這些人經過幾個月甚至是一年多的折騰,嘔心瀝血地生產出一批又一批產品,當他們把這些產品運送到公司,公司卻從來不遵守信用,而是尋找種種借口,長期拖欠著他們的貨款,不及時給這些客戶們兌現。好多人尋找不到產品的銷路,不得不以低於市場的價格把產品賣給公司,最終賠得血本無歸。
田一波最初到這家公司工作,他不了解公司經理陳東陽的無恥行徑,每天聽從他的差遣,和三五個同事們來到洛陽長途汽車站,抑或是火車站地區散發廣告傳單。有時候,公司給他們每人購買一張發往甘肅或者是西安的火車票,讓他們背著幾十斤重的廣告傳單到火車上散發。田一波十分討厭這份差事,他每次和同事們來到火車站、抑或是長途汽車站,在大庭廣眾之下向旅客們散發廣告傳單的時候,都擔心遇到熟人。雖然他在這洛陽城裏混得十分狼狽,但是他不想讓過去那些認識他的人,瞧見它依賴一份這樣的工作維持生計。可是,偶然的一天,尷尬的事情終於不期而至,讓他為自己所從事的工作而羞慚得無地自容。那天下午,下著蒙蒙細雨,他和同事們分別打著一把雨傘,徑直來到長途汽車站,他踏上一輛即將發車的公共汽車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田一波不寒而栗地轉過身去,一時目瞪口呆,緊張得說不出一句話。他萬萬沒有料想到,瑪麗的姐姐瑪菲竟然出現在眼前。他十分窘迫地注視著她,忙不迭地把廣告傳單塞進衣服兜內,茫然不知所措地和她打一聲招呼。瑪菲看到了他手足無措的樣子,嫣然一笑問道:一波,你在散發什麼?
田一波麵露羞色,一時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他閃爍其詞地對她說道:這是小廣告……為了生活,我在洛陽……依靠這份工作維係生計。
瑪菲漫不經心地掃視一眼他尷尬的神態,麵帶微笑地順著他的話語說道:無論你幹什麼工作都可以,隻要是正當的行業……出門在外……不都是為了生計而忙碌?
田一十分無奈地對她說道:因為生計所迫,我不得不從事這種工作。除此之外……我別無選擇了。
田一波內心羞慚得無地自容,恨不得頃刻間在她的眼前消失。瑪菲望著他窘迫的神情,似乎猜透了他的心思,她忙不迭地岔開話題對他說道:這次我到洛陽來,在洛陽關林市場批發一點貨物。瑪麗過去曾經對我說過,你現在參加自學考試了?
田一波十分拘謹地望著她說道:我一邊打工,一邊參加了自學考試。
瑪菲又說道:熱愛學習是一件好事情……好好地學吧!
田一波沒有順著瑪菲的話題繼續說下去。他吞吞吐吐地問道:瑪麗她……她最近……她又去學校聽課了嗎?
瑪菲又十分懇切地回答道:瑪麗就在前幾天又到鄭州去了。估計一個月之後,她就從學校回來啦,你找她有事嗎?如果有什麼事情,跟我說一說,等她從鄭州上學回來,我把你的話轉告給瑪麗。
田一望著瑪菲,一時沉默無語。瑪菲又繼續對他說道:一波,你現在麵對我,不要感覺不好意思,你要知道……我是瑪麗的姐姐,你們之間的事情,我雖然做不了她的主,但是我又不得不為她操心。
田一波麵對瑪菲這一番言語,回想到曾經和瑪麗在一起的時光,內心為此十分傷痛。他惶惑不安地對瑪菲說道:在這些日子裏,我無法忘記瑪麗……
瑪菲望著他痛苦的表情,十分懇切地對他說道:一波,你的心情我非常理解,可是瑪麗正在讀書學習,你們不是談情說愛的時候,我奉勸你一句,請你在洛陽安心工作,好好地讀書學習吧!一切等以後再說……
瑪菲話音未落,公共汽車已經緩慢地向前行駛,司機師傅催促他趕快下車。田一波匆忙和瑪菲告別跳下車去。他望著徐徐開動的客車,回味著瑪菲對他所說的每一句話語,他和瑪麗之間的戀情似乎有一線希望。他懊悔自己,不應該在這裏從事這種工作。這次和瑪菲的不期而遇,讓他感到十分苦惱,他不知道瑪菲親眼目睹到他狼狽的生活境遇,她的內心會怎麼想。這天下午,他無心工作,幾乎是懷著一種傷感的極其複雜的心態離開長途汽車站,失魂落魄地在火車站附近遊走。到了即將下班的時刻,他找到同事們,一起返回公司去。當他們返回到公司的時候,他們公司裏發生了一個突發事件,他們看到一群鄉下人從一輛麵包車上跳下來,手執棍棒闖進公司,抬起一台價值十幾萬的生產設備就往車上裝,經理陳東陽驚慌失措地指揮著公司的員工和這群人對峙,一場不可預料的衝突即將爆發。事件的起因是因為公司長期拖欠他們資金不及時兌現,他們要強行把公司的設備拉走,抵還他們的貨款。這時候公司有幾位年長者站在這些人的中間,聲色俱厲地勸退了雙方對峙的人們,他們要求陳東陽顧全大局,如數支付貨款。陳東陽麵對這些走投無路窮凶極惡的鄉下人,一時束手無策,乖乖地把他們的所有貨款支付了。這些人拿著他們討要回來的貨款,憤憤不平地駕駛著車輛揚長而去。通過這一件突發事件,經理陳東陽不但沒有改變公司的經營理念,反而更加肆無忌憚,致使每一天到公司討要貨款的人絡繹不絕。陳東陽時常借故出差,或者忙於工作而躲避討要貨款的人。
田一波非常鄙視陳東陽的無恥行徑,不想繼續幹這種傷天害理、助紂為虐的差事。公司再派他和同事們到火車上散發廣告傳單的時候,他們就把這些欺騙人的廣告傳單扔到疾馳的列車窗外,然後他從懷裏掏出事先準備好的書閱讀,每當到了目的地——西安或者蘭州的時候,他和同事們下了火車,在火車站附近的飯館吃一頓便飯,繼而購買幾張火車票返回洛陽。如果公司讓他們到火車站,抑或是長途汽車站散發,他和同事們就把這些欺騙人的廣告傳單扔進垃圾桶裏,繼而他們各自分散開,自己尋找快活去了。田一波獨自騎著一輛自行車,來到洛河岸邊的一片綠草地上,傾聽著嘩嘩流淌的洛河之水,從懷裏掏出早已準備好的書本如癡如醉地閱讀。快下班的時候,他騎著自行車回到公司,在公司的職工食堂打一份飯菜填飽肚子,然後回到寢室繼續讀書學習。每當到了晚上7點鍾,他準時趕到公司附近的高教自學輔導中心聽講師授課。從學校聽課回來將近10點鍾了,他獨自坐在寢室裏讀書到夜深人靜,才拖著困倦不已的身體入睡。
在這段日子裏,每當發了工資,他留下一部分作為生活費用,剩餘部分,他用來買一些自己熱愛閱讀的文學書籍。除此之外,他沒有多餘的錢買讀書寫字的桌椅。他為了擁有一張讀書寫字的課桌,從公司附近家屬院的一個角落,尋找到一台別人廢棄不用的縫紉機。他在上麵釘上一塊平整的木板,又找來幾份舊報紙鋪在上麵,一台陳舊的縫紉機,就成了他讀書寫字的課桌。桌子旁邊擺放著一把陳舊不堪的藤編椅子,是公司裏廢棄不用的辦公用具。他把這把東倒西歪的藤編椅子重新整修一番,擺放在縫紉機改造的書桌前,伴隨他度過了一個又一個無眠之夜。他沒有錢購買床,就在公司附近的家具店買來一塊三合板鋪在寢室的地麵上,當做他睡覺的床鋪。每當他讀書學習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就在這塊三合板上鋪開被褥,躺在上麵安然入眠。
眨眼間已經到了陽春三月。他每天一早起床後就獨自坐在寢室門口忘我地背誦著學習資料。他的課程已經學習完了。在不久的將來,他將要參加一場全省統一組織的自學考試。他們電大高等教育自學輔導中心從省城請來幾位大學教授,針對他們所學習的課程,在洛陽的一所中學禮堂和工人文化宮等,分門別類地作了一次係統全麵的串講。田一波應付完煩瑣的工作,就竭盡全力、爭分奪秒地複習他所學習的課程。他夜以繼日,苦讀一個月之後,如願以償地參加了全省統一組織的自學考試。他所學習的《哲學》、《中國當代文學》和《普通邏輯原理》分別都及格了,尤其是《哲學》的考試成績,令他喜出望外。這成績,對於一個科班出身的莘莘學子來說,也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然而對於他來說,毫無疑問是一次極大的激勵和鼓舞。他興奮得幾天幾夜無法入眠,他興奮不已地買來一些學習的資料,為下一學期的學習做充分準備。可是他沒有料想到,就在他為下一學期的學習作充分準備的時刻,他這種半工半讀的生活方式很快將要結束。原因是在一個夜深人靜的夜晚,他正獨自一人坐在宿舍讀書學習,隱隱約約地聽到一個女孩子尖厲的呼救聲,這淒慘的呼救聲是從他隔壁的房間內傳來。他匆忙放下書本,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房間外麵。透過隔壁房間窗子裏的一抹燈光,他瞧見身材矮胖的經理陳東陽脫得一絲不掛,抱著一位十八九歲的姑娘糾纏不休。田一波麵對禽獸不如的陳東陽,他一不做二不休地一腳把門踹開,一拳打在經理陳東陽的臉上,一抹殷紅的鮮血順著他的嘴角冒出來。田一波不等他還手,飛起一腳踢在他的襠部,他疼得彎著腰身,痛苦地呻吟著對他說道:小夥子,你有種……可以,是一條硬漢……你打我,我饒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