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到他,在場的人都被那種匪氣所懾,連那個小沙彌都顫抖了一下,小心的朝他行禮:“無畏師叔。”
“閃開些,別擋著我說話!”
這個“無畏師叔”人匪氣,做事也不斯文,一張蒲扇大小的巴掌一揮,硬生生的將那小沙彌整個扇到自己的身後,差點站不穩跌倒了。而他已經走到我們麵前,低頭看看我們這些人,突然,那精亮的目光落到了劉輕涵的臉上:“小雞崽子,是你啊!”
劉輕涵一愣,還沒來得及開口,那無畏和尚已經大步走過來,一把摟著他。劉輕涵的個子也不矮,可被他這麼一摟,整個人幾乎都被拎起來了一樣,就聽見這人爆出一陣霹靂般震耳的笑聲:“怎麼,這麼多年了,倒是混得人模狗樣的,這一身衣裳,哈哈……還戴個勞什子麵具,怕灑家認出你來,打你嗎?”
說完,他就要伸手去摘劉輕涵臉上的麵具。
劉輕涵大概自南下揚州以來,還沒碰見有人敢這麼跟他說話的,一時都傻了,直到那隻手伸到臉上的時候,他才急忙伸手去擋,而旁邊的聞鳳析也立刻伸手過來,架住了無畏和尚的手腕:“你是什麼人,敢對大人無禮!”
“什麼?!”無畏和尚一聽,盯著劉輕涵已經有些不好看的臉色,倒是怒了,濃眉倒豎,一把抓起他來:“就說你跟那老屁蟲一去京城準沒好事。做了什麼狗屁官,連爺爺都不認得了!”
他說的話又粗鄙,又無禮,在場的人也實在沒聽過這樣的話,連離兒都皺起了眉頭撅起了嘴。
眼看這個大和尚就要發怒鬧事,一巴掌朝劉輕涵的臉上扇去。
“無畏叔叔。”
就在這時,一聲不輕不重的呼喚響起,卻讓那發怒的僧侶一下子僵住了,巨大的巴掌硬生生的停在了劉輕涵的臉前,激起的風都吹得他頭發飛揚了一下。
無畏和尚傻了一般,半晌,呼哧呼哧的回過頭來看著我。
“你,你叫我?”
“是啊。”
“你叫灑家——叔叔?”
我笑了一下:“我從小到大不都是這麼叫的?”
“你——”他瞪大眼睛看著我:“你是——”
我笑道:“當初,無畏叔叔每次把吃的喝的送給我娘和我,都要我不要忘記無畏叔叔對我的好。怎麼現在我還記得,無畏叔叔卻把我忘了?”
他這一回是徹底的傻眼了。
那隻手不知不覺的放開了劉輕涵,壯碩如山的身軀顫抖了起來,慢慢的朝我走了過來,一道陰影遮住了我的視線,也讓我看到那雙眼睛微微發紅,幾乎含淚。
半晌,他說道:“大小姐?”
我說道:“是我。”
他的呼吸窒了一下,然後一頓足:“哎呀!”
頓時寺廟門口的青石板都被他踩裂了一塊,他一把抓住了我的兩隻手,又是笑,又是流淚:“大小姐,你回來啦!”
看他這個樣子,倒像個小孩子,和我幾十年前的記憶分毫不差,差別隻是,他曾經在母親麵前天真無邪,如今,在我麵前也絲毫沒有遮擋。
這個無畏和尚,我對他的記憶深刻,不僅僅是因為他的個性是我所識人當中十分特殊的一個,還有就是——在我和娘最困難的那段時間,對我們接濟的不僅有西山書院,也有他。我記得幼年的記憶裏,他也是這個樣子,說話跟霹靂一般,經常一開口就震得我們的小房子發抖,而我娘總是微笑不語,任他嬉笑怒罵,看他的目光就跟看個孩子一樣。當初劉輕涵跟我說,天目寺裏有個葷素不忌的大和尚,經常找傅八岱喝酒,我一聽就想到了是他。聽說,他曾經真的是個山匪,但怎麼來到天目寺,怎麼出家當了和尚,就不得而知了。
隻是這個人性情剛烈,豪爽直率中還帶著一絲孩童的天真,在這寺廟裏算是個異類,也不知天目寺這些謹言慎行的僧人是怎麼容下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