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達室保安是個小夥子,讓她登記找誰。
蘇纓拿過筆,準備往紙上寫,嘴裏說:“我找周昆,哎喲,其實也不是周昆,周昆上次我采訪過了,這次是……哎喲,小弟,你看我這記性,名字到嘴邊說不出來了。”
蘇纓拿出手機,把那張照片拉大,給小夥子看,說:“是這個女士,上次我來是她接待的。”
“哦,水藍。”
“水藍?”她想,名字倒是蠻好聽的,難怪那麼媚。
她一邊往登記本上寫“水藍”,一邊嘀咕道:“要不我先給她打個電話吧,小弟,幫姐看下電話多少。”
從傳達室出來,蘇纓站在大堂裏打電話。
她聽到了一個女孩的聲音。
她說:“是水藍嗎?快遞,樓下有你的快遞。”
三分鍾後,從電梯裏走出來一個穿著玫紅裙子的短發女孩,往大堂左側的收發室走。蘇纓衝著她叫了一聲:“水藍。”
短發女孩駐步,點頭,像在辨認她是誰。
蘇纓說:“你不認識我啦?”
水藍笑笑,在想,微微搖頭。
蘇纓笑道:“我可是認識你的,也是才認識——我是周昆家人。”
她注意到了那女孩臉上明顯的一愣,接著是局促。這時蘇纓發現她其實長得並不太好看,細長的眼睛,眼間距較寬,隻是身材較好,也不是太年輕了,有三十歲了吧。
蘇纓說:“也沒啥事,隻是過來看一下你,看到你就有數了。”
水藍神色有些鎮定下來,皺了皺眉頭,輕聲說:“什麼呀?”
蘇纓說:“有數了呀。你呢,我想應該也是心裏有數的。”
水藍這樣的女孩,麵對這種比自己年紀大的大媽,知道自己最有殺傷力的應對是眼睛裏的不屑。她往後退了一步,微眯起本來就細長的眼睛,目光像快捷的風一樣,從下到上拂了一遍蘇纓,然後看著落地窗外,輕聲說:“切,我可不知道你說啥,我不認識你。”
她欲轉身上樓。
蘇纓心想,這小妖精心理素質倒是挺好的,一個要臉的女人在這種時候本該亂了,但這小娘兒倒是鎮定的,像是仗著那男的寵她似的。這麼一想,蘇纓火氣上腦,犀利地笑道:“你怎麼不知道我說什麼,如果你不知道,給我好好去想想。”
水藍想,原來周昆的老婆是這樣的呀,難怪。
這年頭,像周昆、水藍這樣的辦公室男女,朝夕相處,動了好感,然後單方或雙方動了感情,這是常有的事。而任性女孩喜歡上了已婚同事,當然不會太想別人家的那位,但也不可能一點不想。而水藍確實沒想到的是,站到自己麵前來的,居然是這樣一個老相的女人。
於是,她的不以為然和輕慢之感油然而生。她輕聲說:“我不知道,你問他好了,他應該有數的。”
蘇纓可不知道這女孩把自己當作了周昆老婆。蘇纓瞧她這囂張樣,火冒三丈,說:“切,不要臉。”
水藍已上了電梯,留給蘇纓一個飄然的背影。
蘇纓手腳在顫,心想,如今這些小妖精,真的老練、生猛。呸, “你問他好了”,仿佛篤定著呢。
蘇纓無比堵心。
因為她知道這話其實說得也沒錯——“你問他好了”,你去問男的呀,你們家那個男的呀。
這小妖精嫋嫋婷婷的身影,晃在蘇纓的眼前,令她惱火攻心。有什麼了不起的,你不叫我去問嗎,那我這就給你去問!
於是蘇纓晚上直奔“麗景一號”,找周昆,開問。
周昆在家。他把大姐讓進了屋。
其實,蘇纓剛才在樓下按門鈴時,他才恍悟過來,原來今天下午找水藍的是蘇纓啊。
而在此之前,周昆還不太鬧得明白是怎麼回事,因為水藍下班前發了條微信給他——“你家人膩歪我了”。當時他正被處長召集在會議室開會。他想,什麼意思,家人?家人在美國呢。他想下班後問她一下,哪想到會議拖時一個多鍾頭。待他回到辦公室,發現她早已走人了。他走出辦公室,打電話給她:“怎麼了,你在哪兒?”她在那頭沒好氣地說了一句:“在跟朋友看電影。你家人下午找我來了,說得那麼難聽,有病啊。”就掛了機。他就沒再打,因為想著她在電影院裏。他心裏惶惑,不明白是怎麼回事。於是他就回了家,而剛進家門還沒坐定,蘇纓就在樓下按門鈴了。
現在,蘇纓注意到了周昆略微緊張的表情,所以猜那個水藍已告訴他了下午的事。
周昆一邊倒水泡茶,一邊說:“蘇錦再過兩天就回來了。”
蘇纓讓他別忙,說:“我知道她兩天後就回來了,所以我就先來看看你。”
周昆笑著,那笑容在蘇纓眼裏有些別扭。
蘇纓說:“下午我去你們單位了。”
周昆垂下眼皮,笑了笑,問:“有什麼事?”
蘇纓說:“有人讓我來問你一件事,說隻有你知道。”
周昆臉紅了,擺手說:“姐,你這也太怪了,你別這樣疑神疑鬼,而且還搞到我們單位去。”
蘇纓心想,小妖精果真告訴他了,這麼說來,這對男女間的交流果然是很近很近的。
蘇纓盯著周昆的臉,這張顯得年輕清秀的臉,在這一刻卻招惹了她心裏的不快。但她“嗬嗬”笑了笑,放輕了聲調,說:“你別怪我上陣,我隻是不想讓我妹知道,她的性格你知道,我想幫你遮著。”
周昆還是不承認,說:“哪有啊,哪有這事啊。”
蘇纓沒理他,說:“雖是幫你遮著,但你思想上得想明白,你在幹什麼,以及你想幹什麼,你總得想明白。”
周昆搖頭嘟噥:“你想多了。”
蘇纓說:“你以為你生活在無人區?這城市裏到處有我們的眼睛,也有你自己的眼睛。”
周昆的臉一直紅著,但仍咬定他的說法:“沒像你想得那樣,隻是談得來。”
蘇纓說:“那你跟你老婆談不來?你們還是中學同學呢,這一路過來,你們不是一向談得來嗎?難道是因為談得來太久了,現在反倒談不來了,所以需要有別人來談得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