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秀感覺萬千螞蟻在心裏爬動。她想,還有什麼辦法?
但是想不出來。
她把視線重新投向電腦裏的三維地圖。
這狗血的中國式放學之路,它幾乎難倒了所有家長。
今天對蘇秀來說,是倒黴的一天。
當她衝著電腦上的三維地圖發愣的時候,部主任廖靜山突然找她,說有事商量。
蘇秀走進廖主任的辦公室,她注意到了他略有躲閃之意的眼神。果然,他說的話讓她吃了一驚。
廖主任說:“蘇秀,報社考慮到了我們新媒體部門的特殊性,決定從下周起,讓我們部門的采編人員分批去上海、北京、廣州等地的網絡公司學習。這也是下了決心的,雖然咱們這裏的工作是連軸轉,誰都不太跑得開,但不出去學不行啊,網絡媒體分分鍾都在創新,一不留神就跟不上用戶需求的變化了,所以編委會這次下了狠心,決定讓我們輪番出去充電。由此編委會研究了我們部門的人員結構,也考慮到了目前你身體狀況的特殊性,所以想讓你換個崗位,因為這樣赴外地培訓對你來說,是不現實的,所以也算是照顧你,想讓你調去閱評組。”
蘇秀一愣,耳畔鳴響。
她說:“我還是喜歡我們部門。”
她心想,閱評組?閱評組都是退居二線的老同誌去的,去那兒就意味著邊緣化,本來快要生寶寶了,邊緣化就邊緣化唄,但問題是,生完孩子後又不是不用幹活謀生了。如果就此一直待在閱評組了,那可不行,不僅因為那兒的收入全報社最低,更因為在那兒待個兩三年下來,人絕對落伍了,絕對跟不上報社主流工作的節奏了。所以,即使現在他們答應你生了孩子後可以調出來,但這兩三年下來,其他哪個好一點的部門還會要你啊。
蘇秀在媒體待了將近二十年,當然看得明白這道理。
所以她不想去閱評組。
她看著廖主任,哀求道:“我不去,廖主任,我喜歡我們這兒,我喜歡做這裏的工作。”
廖主任臉上有為難的表情,他繼續勸:“蘇秀,其實,調整一下也好,你在一線衝了那麼多年,如今,在像我們這樣的傳統媒體裏,讓自己先靜一下,是好的。”
蘇秀心想,正因為如今人人都看到了紙媒危機,所以自己既然已在新媒體部了,就絕對不能被人調出去,其他部門的人都爭著想擠進來呢。尤其年輕一點的,他們可不怕辛苦,怕的是上這個班學不到新東西。這年頭,能學到新東西的平台就算是好平台了。
是的,蘇秀目前所在的新媒體部雖忙碌,但幹活的人每天都在接觸新技術、新內容生產形態,所以是處於前沿的。這一點很重要,誰讓這個年代仿佛在飛,人手裏不抓著點新東西,就像不攥著點錢一樣不踏實。尤其對蘇秀這個年紀的女人來說,讓自己停下來很容易,但問題是後麵還要工作十幾年,不,現在她們要六十歲才退休了,所以都不敢想象假如你落伍了,那後麵怎麼混啊,誰管你啊。
所以此刻,蘇秀認定不能離開這新銳地帶,不能去那些“夕陽部門”。
蘇秀盡力讓自己的眉頭展開,對廖主任笑起來,說:“我想待在這兒,一方麵是熟悉了,另一方麵,也想多學點東西,不學的話有危機感。廖主任,我想跟著你幹。”
廖主任再勸道:“蘇秀,你現在這樣的狀況,我怕你在這兒吃不消。”
是不太吃得消,蘇秀心想。但她不能這麼說。
她說:“我吃得消,現在沒什麼反應了。再說,生孩子畢竟是暫時的,一生完,我婆婆就會接手的。”
廖主任知道,今天這個思想工作是難做的,他有準備,而且他心裏也在為難。但是,在這個全天候在線工作狀態的部門,他確實需要更年輕的人來貢獻想象力,來快速掌握新技術,來上夜班。誰讓他這兒做的是新媒體產品。
他就把理由推給了編委會,他說:“蘇秀,讓你去那邊,也是因為編委會考慮了我們部門的人員構成,想給更年輕的人多壓擔子,需要有人‘白加黑、五加二’地幹……”蘇秀心裏一陣委屈,因為她知道這話的意思是:部門裏想進年輕人,如果像她這樣的不挪挪地方,那麼,年輕的怎麼進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