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處死一個兒子
呂寬上氣不接下氣地逃回了王宇的府邸。王宇聽說事情敗露,也嚇傻了,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吳章倒是沉得住氣,他讓呂寬馬上逃出長安,逃得越遠越好。隻要抓不到作案的人,王莽就是懷疑上王宇和自己,也拿不出證據來,隻能不了了之。
在王宇和吳章的安排下,呂寬跑路了,跑得還真遠,一口氣從今天的陝西西安逃到了四川廣漢。但門吏認得呂寬,知道他是王宇的大舅哥。王莽知道作案的人是呂寬後,腦海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王宇,“這件事兒一定跟王宇有關!”
雖然不知道他們究竟為什麼這麼做,但王莽憑自己的直覺判斷出:這中間隱藏著一個重大的陰謀,呂寬不過是個馬前卒而已,主謀肯定是王宇或者其他什麼人。一直以來,王莽對自己的威望格外自信,他不相信有人會謀害和顛覆自己,但現在事實擺在眼前,不容他懷疑,而且反對自己的人就是自己的至親。
冷酷的現實讓王莽的自尊心和自信心受到了極大的刺激,他憤怒了,下令徹查此案,一定要抓到呂寬,揪出幕後黑手。而王宇則被軟禁了起來,待查明真相後再做定奪。
呂寬雖然千裏逃亡,但在王莽布下的天羅地網麵前,他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終於落網了。經過嚴刑拷打,呂寬供出了同案犯王宇和吳章以及作案的動機。
拿到審訊結果的王莽把自己關進了書房,誰也不見。八年前,王莽被哀帝遣返回封國的時候,他因為次子王獲擅殺奴婢而處死了他,現在長子又犯下滔天大罪,難道又要處死一個兒子嗎?妻子王氏和懷有身孕的大兒媳婦呂焉的哀求和哭泣聲仿佛縈繞在王莽的耳畔,讓他有些猶豫,“難道要讓孫子一出生就沒有父親嗎?我真的這麼冷血和無情嗎?”
與常人不同的是,王莽是一個超我高度發達的人。他不是沒有親情,而是正常人的情欲在他的道德理想麵前,在他所篤信的經典和禮法麵前不堪一擊。當情欲與道德發生衝突的時候,王莽會堅定地站在道德一邊。
這是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之後,儒家道德和禮法浸淫社會上百年的結果,而王莽就是這種社會麵貌的縮影和代表。他就是一個道德超人,存天理、滅人欲。
暫時的彷徨和猶豫之後,王莽的意誌迅速地堅定起來,“不能因為他是我的兒子就徇私枉法,否則以後我還怎麼自立於朝堂之上,怎麼統領百官、治理天下?”
他上奏太後王政君:“王宇在吳章、呂寬等人的蠱惑下,製造事端、妖言惑眾,犯下了像管叔、蔡叔(周武王的弟弟、周成王的叔叔,周公攝政時發動叛亂)一樣的大罪。我不敢徇私,應該將他處以極刑。”
太後看到王莽的上奏後,於心不忍。王莽已經有過一次大義滅親的行為,失去了一個兒子,自己這個做姑姑的,怎麼忍心再讓他為了捍衛國法,又誅殺一個兒子呢?
太後將王莽叫來,親自說服他法外開恩。王莽也深知白發蒼蒼的太後疼惜王家的子孫,但他不能讓步。“王宇生死事小,國家的安危、漢室的興衰事大,丁、傅兩家專權誤國、欺淩太後的殷鑒不遠,斷不可重蹈覆轍。如果不殺王宇,我們何以窮究此案,鏟除那些威脅朝廷的禍害。為了劉漢的江山社稷,王莽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這點小小的犧牲又算得了什麼?”
“你的意思是?”太後聽出了王莽話中的深意,追問道。
“太後英明,這是一個斬草除根、清洗朝堂、安定國家的契機。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天賜良機,一定要把握住。”
太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沒再深問。王莽大義凜然,句句都是肺腑之言,而且又深思遠慮,計劃周密,太後王政君也就不好再阻攔他,隨即下詔:“唐堯的兒子丹朱狂妄自大、荒淫無道,周文王的兒子管叔、蔡叔大逆不道,發動叛亂,連聖人都管不住自己的不肖子孫。王莽不徇私枉法,這一點我非常讚同。周公討平叛亂的四國之後普施教化,才使人們不敢觸犯國法。王莽應該專心致誌打理朝政,使國家國泰民安。”
王莽下令將王宇逮捕入獄,迫使他服毒自殺。兒媳呂焉因為懷有身孕,暫時收押,待其生產後再處決。“血門事件”的主謀之一、王宇的老師吳章被當眾車裂處死,他門下的弟子一千多人都被宣布為“惡人黨”,遭到禁錮,不得為官。
吳章也是一代名儒,落得如此下場,實在令人扼腕歎息。他支離破碎的屍體被丟棄在市集上,沒人敢去收斂,任由野狗吞食。最後,吳章的弟子、擔任大司徒掾的平敞冒著生命危險,買來棺木,收斂了恩師的屍體。或許是平敞的勇氣和尊師重道的精神打動了王莽,也可能是考慮輿論的壓力,王莽沒有處置平敞。
在血門事件中,王莽表現出來的鐵腕和冷血,讓他的政敵們感到膽寒。這些人敏銳地意識到,王莽之所以作出這麼大的犧牲,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不放過,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誅殺王宇、吳章隻是一個開始,又一次大清洗的序曲而已。
危險的大清洗
既然要窮治血門一案,首先要誅滅的就是與王宇勾結的平帝外戚——衛家。這是一招險棋,試想:如果血洗了皇帝的娘家,那麼皇帝長大親政後,會不懷恨報複嗎?王莽雖然早就考慮到了這一點,但事到臨頭,還是有些猶豫不決,拿不定主意。他把自己的親信——王舜、王邑、甄豐、甄邯等人叫來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