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義詞、貶義詞和中性詞,它們是我非常喜歡做的遊戲。
“子牙”是褒義詞,“胖阿姨”和“解放軍叔叔”是褒義詞。
母親眼裏,“丈夫”是貶義詞。父親眼裏,“妻子”是貶義詞。
母親和父親眼裏,“女兒”是中性詞。
少年狼問我:“子夜,那'少年狼'是褒義詞嗎?”
我說:“狼,你是形容詞。比如可以這樣說,狼的子夜。你是我的形容詞,除了我,誰都不許用。”
“子夜的狼,可以這樣說嗎?你也是我的形容詞。”
“不,不可以。你不需要形容詞了,你太完美了。”
認識少年狼的時候,子夜22歲,2002年的夏天。完美的身穿白衣的19歲的少年狼走進我的家門,子牙給他拎著旅行包。薄薄的一層劉海,遮著他寬闊的額頭。一對黑褐色的眼眸左右流轉,一隻寬厚的手掌搭在子牙的肩膀,另一隻手掌直直地伸向我。
子牙對我說:“這就是少年狼,我跟你說起過的小師弟。你看,橙子,你快來看看,我們像不像一對親兄弟?”
我一手伸向少年狼,眼光則不停地在兩個男人臉上搜索。
少年狼學著子牙那樣叫我:“橙子,你好。”
子牙搖著頭:“不,你還是叫她子夜。'橙子'是我對她的愛稱,就好像我叫她'老婆'或者'妻子'。”
少年狼抽動了一下嘴角,像是在笑:“子夜,不好意思,冒犯你了。”
已經很多年沒人叫我橙子了,除了子牙。
我16歲離開家門,坐上火車的那刻,內心裏噴發出一個可笑的念頭:我要改名字。
火車上不擁擠,也不算髒。我坐在靠窗的位置,山巒和田野從我眼前滑過。我不會再回來了,P城,我要和你永別了!我興奮地難以抑製,擰開一瓶礦泉水喝了一大口。那清冽的感覺彌漫過我的喉嚨直達我的胃。
從我的家鄉P城到S城,要坐7個小時的火車。這已經是跨了省份的流浪,而我的目的地是子牙的A城。A城與S城也不在同一個省份,這樣說來,我生命中的第一次流浪也算是長途跋涉的了。我另外想到一個詞彙——私奔。
我這樣,算不算是跟了子牙私奔呢?
私奔,需要隱姓埋名。
我是個心思縝密的女子,這點在我成年後尤其突出。和子牙在一起的幾年裏,他有什麼大決定都要聽聽我的意見。我樂意為他出謀劃策,我不希望他有任何的困惑。子牙應該是安心寫作,什麼都不用管的。我要為他煮飯洗衣、生兒育女、出謀劃策。
可是,當時火車上的我,隻有16歲。子牙帶著一個未成年的少女生活,難免要授人以柄。對,我隻有隱瞞自己,深埋自己。把名字和年齡都改掉,統統拋棄。深海裏的小美人魚甘願為她心愛的王子,把自己的尾巴割成兩條柔軟的腿。她每走一步,疼痛都有如腳踏刀尖……名字和年齡算什麼呢?不算什麼。
於是,從那刻起,我變成了18歲的林子夜。
為了證明這點,我和我鄰座的一個女人搭訕。我對她說:“小姐,你好,我叫林子夜,我今年18歲。”
她莫名其妙地看著我,稍頃,她說:“你好,我叫王克克,我今年25歲。”
然後,我們都大笑起來。
王克克是林子夜的第一個朋友。
不要有任何希望,在你滿心期待的時候,你會喪失了所有的權利。
等待。
我是不習慣等待的人。
和母親去商場,我受不了她沒完沒了地試穿衣服,受不了站在更衣室外等待她的感覺。我做不了她的貼心小棉襖,我是她的一個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