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了正領帶,點開ppt,秉承著向史學泰鬥彙報研究成果的嚴謹態度,正襟危坐款款而談。
前後都沒十分鍾,底下這些大大小小的軍官原本標杆筆直的身姿看著看著就歪了,沒一會兒,得!哈欠連著天,眼皮耷著地!
蘇慎行斷然關掉ppt,拿起話筒,側身往報告台上一靠,笑眯眯地環顧全場,一眼看見大廳後排坐著那商務人士般的軍人,今天穿了軍裝,身形挺拔麵容溫和,蘇慎行仔細辨認他的肩章,瞬間斷定——上校。
兩人四目相對,上校微微一笑,做了個“請繼續”的手勢。
蘇慎行笑說:“說實在的,民國確實乏味透了,我很疑惑軍區領導為什麼讓大家活受罪來聽這個,居然還是藝術……”
話音未落,梁少將笑罵:“汙蔑首長,當心揪你上法庭。”
蘇慎行故意癟嘴,“即使上了軍事法庭消滅我的禸體難道就能從根源上抹殺曆史真實?民國的無聊眾所周知,江南的千裏沃野種植著罌粟,漫長的海岸線上遊蕩著海盜,長江的浩蕩濁流裏沉浮著死屍……當然了,要是不講究,這些倒也算得上是時代奇景,”話鋒一轉,“但是……”
一聽這話頭,底下還指不定說出什麼來呢!軍官們眼皮也撐開了,身形也坐正了,很想保持嚴肅的表情,可怎麼看嘴角都若有若無地掛著笑容。
“但是……”蘇慎行眉頭緊鎖,似乎陷入了絕望的邊緣,“但是,曆史是連貫的,民國與喪權辱國的清末骨肉相連,與百廢待舉的解放初血脈相連,叫我這個資深的純粹的堅定的狹隘的民族主義者如何在天地之間自處?我經常忍不住感慨萬千:啊!祖國!你是如此災難深重,而我為什麼還沒出生?”
底下突然傳出一陣難以壓抑的笑聲。
蘇慎行接著說:“最讓人滿懷曆史遺憾的就是外蒙的分疆裂土!我的曆史良知不停地責問我:外蒙到底是什麼?是幾百萬蒙古同胞?錯!大錯特錯!是黑龍江的源頭!是優質地表煤!是一望無際浩瀚的大草原!是960萬平方公裏密不可分的親兄弟!人可以不要,地堅決不能丟!被內蒙黃金家族的喀爾喀奴隸強行霸占,而奴隸們居然自稱是主人成吉思汗的後裔,以此來獲得非法竊占的合法性,多麼可恥!多麼可笑!如此可恥可笑的局麵到底是誰造成的?”斬釘截鐵地下結論:“民國!”
梁少將好氣又好笑地點點他的鼻尖,蘇慎行似乎沒看見,帶著古希臘先哲們演講的優雅風範接著說:“我一直疑惑我的導師為什麼極力慫恿我研究民國,直到進了研究所才恍然大悟,好嘛,原來台灣問題研究中心資金短缺已經人走樓空滿地老鼠了,而我……就是那新加入陣營的高學曆學者級研究型……老鼠!”
靜默片刻,陡然爆出一陣驚天大笑,梁少將笑得手直抖,指著他的鼻尖痛罵:“小兔崽子!小兔崽子!”
蘇慎行嚴正指出:“氣質!氣質!我軍是威武之師文明之師勝利之師!”
“對著你我文明不起來!”
“OK,”蘇慎行走回座位坐下,“既然大家都是文明人,那就說些文明的話題吧。要不……”蘇慎行環視全場,輕聲細語笑眯眯地征求意見:“……我們繼續說民國?”
沒等人回答,直接下結論:“既然大家沒有異議,我們繼續。”
重新找了個ppt,剛點開,“哢嚓”一聲脆響,魯迅留著小胡子的半身像蹦了出來,於是乎,蘇慎行一開口一股魯迅的犀利腔。
全場一愣,片刻後,眾人抗議。
蘇慎行痛改前非,舌尖一繞一股錢鍾書的嘲諷腔。
實在受不了了,揮拳抗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