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門前等一下,就去開車了。
這個酒店門口有兩根很粗的大理石柱,兩邊是汽車上下的斜坡,正衝門口有七八級台階。我站在石柱前的台階上,安靜的等著陳湛。這時來了一輛車,打了遠燈,燈光很強,看不清車的樣子。
手機響了,我掏出來打開。一個朋友發來的祝福短信,一個很有趣的小孩圖片。我低了頭看,還微微笑了下。
聽到好像離我很近的引擎聲音的時候有些奇怪的抬頭,卻已經來不及了。一個巨大的車頭迎麵而來,我完全不及反應,被它硬生生的抵到身後的大理石柱上時,還是一臉茫然的表情。
開車的是石揚,旁邊坐著寧海。隔著擋風玻璃,他們的臉有些失真,我好像看到寧海睜得很大的眼睛。迅速的,我的口裏鼻子裏,有溫熱的東西很洶湧的流淌出來。好像,被一盆涼水從頭澆下,感覺有什麼東西順著我的雙腳流走,很快涼了下來。
不痛,真的,沒有痛感,就是周身的涼。很快有暈眩的感覺,錯亂的影像中,駕駛座上似乎換成了陳湛,抵在我身上的巨大車頭退了下去,我的雙腳卻已經不再能支撐身體,軟癱下去滾下台階,連續的磕碰之後,我的臉似乎觸到了地上的殘雪。意識模糊了,在徹底失去感覺之前,我聽到了一聲尖銳的驚叫,卻已經沒有能力去分辨,那是不是寧海發出的了。
老天借石揚之手用最快的速度結結實實的懲罰了我。我不抱怨,這是罪有應得。可是我不明白,為什麼要讓寧海成為我的陪綁。從頭至尾她都是一個極為無辜的受害者,可是她所受的煎熬和傷害,超過了我們所有人。
懲罰很重,卻並沒有讓我死。石揚開的車是豐田霸道,車的馬力很足,有粗大的保險杠,這樣強烈的擠壓沒有丟命似乎是一種奇跡。因為節日,那根石柱包裹了漂亮的浮雕彩畫,那是將近一寸厚的一層塑料泡沫做成的,它保護了我的脊柱,在救命的同時,讓我後半生不至於在輪椅上度過。而我站在台階上,車往上開的時候被減緩了衝力,並且,在最後的關頭,寧海及時反應過來石揚的意圖,拚盡全力拉上了手刹。因為這些,我沒有死。
但是,我被撞斷了九根肋骨,它們穿透了我的腹部和後背,紮傷了我的脾髒和肝髒,大量的失血,讓我的生命懸在一線。事發地離市裏最大的醫院不遠,我被以最快的速度送進了搶救室,然後,在重症監護室昏睡了四天五夜。
當我重新睜開眼睛,恢複意識,回到這個世界的時候,迎接我的,是難以忍受的疼痛。我看到了爸爸蒼老的麵容和媽媽紅腫的眼睛,圍著我的親人們喜極而泣的表情。但是我無暇顧及,遍布身體前後的傷口讓我難以安眠,考驗著我的承受力。昏昏沉沉中,我茫然不知何時何事。
我睡去,醒來,病房裏很多人來了,走了,醫生護士來查看我的傷口,打針換藥,一個個的麵孔,有熟識的,也有陌生的,我在虛弱中努力尋找,可是,沒有我所期望的那個。
我很少說話,很少動,大多數時間,我呆滯的望著醫院白色的房頂。陳湛出現的時候,我不敢開口問些什麼,她和爸爸媽媽看我的眼神有些閃躲,我不明白為什麼。而寧海,似乎已經從我的世界裏退出了。我不知道她為何不肯出現,哪怕隻是看我一眼,就算自此結束,起碼,應該有個明確的交代。
人在脆弱的時候最希望見到所愛的人,我依賴習慣了寧海。在她麵前,我是完完本本的呈現最真實的自己,毫不掩飾自己的弱點和缺點,所以,有她在的時候我最安心,但是現在,沒有她。而我,對此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