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帆:
我更喜歡辛棄疾。他既有抑鬱的氣質,“鬱孤台下清江水,中間多少行人淚”;也有“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的恣意。
餘秋雨:
秦觀當然不錯,但是誰讓你們一口氣排出了蘇東坡、陸遊、辛棄疾,這可把秦觀狠狠地給比下去了。這幾位,再加一個李清照,已經齊齊地把詞的最高爵位占領了。
對我來說,“大宋”之“大”,一半來自宋詞裏的氣象。如果說古詩詞容易束縛現代人的思想,那麼,這個毛病在宋詞裏是找不到的。我更鼓勵年輕人多背誦一點宋詞,甚至超過唐詩。原因是,宋詞的長短句式更能體現中華語文的音樂節奏,收縱張弛,別有千秋。
除宋詞外,宋代在繪畫和書法上,也有很高的成就。
在這裏,我想用大屏幕投影展示一些比較著名的宋畫。比如請看,範寬的《谿山行旅圖》、馬遠的《踏歌圖》、李公麟的《五馬圖》,以及前麵說到過的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這些畫不必介紹,一上眼就是稀世大作,是不是?還有這一幅,梁楷的《太白行吟圖》,你看這幅人物畫筆墨那麼簡單、省儉、奔放,卻充滿了浪漫氣息,想不出還有比它更好的筆法來描繪李白。趙佶的《芙蓉錦雞圖》,也不錯。
宋代的書法藝術,一般概括為“蘇、黃、米、蔡”四人,也就是蘇東坡、黃庭堅、米芾、蔡襄。這四個人,書法技術最高的是米芾,但就整體格調而言,還是應該首推蘇東坡。《黃州寒食帖》便是最好的證明。讀一般的優秀書法是可以淡化內容的,但麵對蘇東坡的書法就不行,非要品味他筆墨間的情致不可,一品味,那種身處困厄中的文化靈魂又立即將你籠罩。這是黃庭堅、米芾、蔡襄他們所做不到的了。
由此聯想到一個比喻。我們一般看時裝表演,著眼點在於服裝。但是,也有個別世界級模特兒實在太傑出了,她的體態、神態、步態傳達出一種強大的生命狀態,把人們深深吸引。如果說,其他書法家的筆墨像多數模特兒身上的服裝,那麼,蘇東坡則是那種極少數讓人著迷的模特兒,他的生命狀態已經把外部形式牢牢控製住了。
宋代的那麼多作品加在一起,呈現出一種無與倫比的典雅。典雅兩個字放在很多地方都合適,但要把它作為一個時代的概括並趨於極致,隻能是宋代文化。
但是,就像所有的典雅都帶有脆弱性一樣,宋代的典雅也是脆弱的。邊關吃緊,政權危殆,文官黨爭,民心浮動……但我想,在脆弱的大環境中保持典雅,這才是典雅這個詞彙的深刻內涵所在。
我曾經在西班牙看到過一座宮殿,建造之時,整個城市已經被敵軍包圍了兩百年,周邊所有的土地都已經被占領。它隻是一座孤城,或者明天滅亡,或者明年滅亡,或者再過十年滅亡,反正滅亡不可避免。所以,該城的居民幹脆選擇做藝術家,把人生的全部教養全都化作了圖案。那座宮殿的典雅是難以想象的,因為那是一種不依賴實力,不追求喝彩,不期待轟動的典雅。一種失去前途的精雕細刻,反而雕鏤出了一種真正的純粹。我在《行者無疆》一書中把這種美學現象說成是“死前細妝”,可能太悲涼了一點,那就可以加上我在《霜冷長河》一書中提出的一個概念:絕地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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