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肖塔帶著幾分傲氣說:“總是這種老師教訓學生的口吻。歡迎他們到我們的旗子這兒來,不過他們來了隻能看見這麵旗子而已,晚上我們非常安全。天黑之後憲兵要是敢離開營地,那就成奇跡了。”

阿多尼斯沒有理他,隨即把毛驢背上的包打開。他給了吉裏安諾一副高倍望遠鏡、一個急救箱、一件幹淨襯衣、幾件內衣、一件毛衣、一個剃須包,裏麵有他父親的刀片,此外還有六塊肥皂。他說:“這些東西你們在上麵都用得著的。”

吉裏安諾拿到望遠鏡非常高興,這是未來幾個星期他最需要的東西。他知道那些肥皂是他母親過去一年中積攢下來的。

在另外一隻包裏有一大塊撒了胡椒粉的顆粒狀奶酪、一個長麵包、兩張大圓餅——其實就是烤麵包,裏麵塞了熏香火腿、白幹奶酪,上麵還放了幾個煮雞蛋。

阿多尼斯說:“這兩張餅是拉韋內拉送的。她說她丈夫在山裏的時候,她總是為他做這種餅。一張餅可以吃一個星期呢。”

皮肖塔狡黠地笑著說:“這種餅是越陳越香啊。”

兩個年輕人坐在青草叢中,用手掰下一些麵包。皮肖塔用小刀切下幾片奶酪。由於草叢中昆蟲太多,他們把食品袋放在一塊大花崗岩的頂上。他們往下走了一百英尺,在一條清澈的小溪邊喝了一些水,然後在一個能看見峭壁下麵情況的地方坐下來休息。

赫克特·阿多尼斯歎了一口氣。“你們兩個人都很得意啊,不過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他們要是抓住你們,就會把你們斃掉。”

吉裏安諾平靜地回答說:“我要是抓住他們,也會把他們斃掉。”

赫克特·阿多尼斯聽見這話非常震驚。相互諒解的希望已經沒有了。“不要這麼衝動,”他說道,“你還是個孩子。”

吉裏安諾看著他,過了很長時間才說:“我不是孩子了,因為一塊奶酪,他們已經能朝我開槍了。你指望我逃走?讓家人挨餓?而我像度假一樣在山上等著你給我送食物?他們來殺我,我就殺他們。你呢,我親愛的教父,我小時候,你不是跟我們講過西西裏農民的悲慘生活嗎?壓迫他們的人是羅馬政府的稅官、貴族、地主,這些有錢人付給我們的工錢少得可憐,我們拿到手的錢連生活都難以為繼。我和蒙特萊普雷的兩百來個人到勞務市場去找活幹,他們挑選勞工的時候就像在挑選牲口。他們說,幹一個上午活兒給一百裏拉,你們愛幹不幹。大部分人隻好去幹。西西裏的鬥士除了薩爾瓦多·吉裏安諾,還會是誰呢?”

赫克特·阿多尼斯現在真的慌了:做個逃犯已經很糟糕了,做個革命者就更加危險。“這在文學作品中看看也就罷了,”阿多尼斯說,“可是在現實生活中,這會讓你早早地走進墳墓。”他頓了一下,“那天晚上你們的英雄壯舉有什麼用呢?你們的鄰居現在還被關在監獄裏呢。”

“我會解救他們的,”吉裏安諾平靜地說。他看見阿多尼斯臉上的驚訝表情。他希望得到教父的讚同、幫助和理解。看得出教父還把他當成一個心地善良的農民。“你必須理解我現在的處境。”他略作停頓。他能不能開誠布公地說出自己的想法呢?他的教父會不會認為他狂妄自大?不過他還是繼續往下說,“我並不害怕死。”他朝赫克特·阿多尼斯微微一笑——教父對這孩子般的微笑曾經非常熟悉和喜歡。“真的,我自己也很吃驚,我不害怕被人殺掉,因為對我來說這不太可能發生。”他哈哈大笑起來。“他們的軍警、他們的裝甲車、他們的機關槍、整個羅馬,我都不害怕,我可以打敗他們。西西裏有很多土匪,帕薩藤珀、還有泰拉諾瓦,他們就不怕羅馬。他們能做的,我也能做。”

赫克特·阿多尼斯感到好笑,同時也感到焦慮。難道是吉裏安諾身上的傷影響了他的大腦思維?難道他現在與亞曆山大、凱撒、羅蘭這些譜寫新曆史的人物一樣了?如果不是坐在深山幽穀中與摯友高談闊論,那麼英雄人物的夢想始於何時呢?不過他還是漫不經心地說:“不要再提什麼帕薩藤珀和泰拉諾瓦,他們已經被抓了,就關在貝蘭伯兵營的牢房裏,再過幾天就要移送到巴勒莫去了。”

吉裏安諾說:“我要營救他們,我希望他們感謝我。”

他說這句話的嚴肅神情使赫克特·阿多尼斯感到震驚,但卻使皮肖塔非常高興。他倆都因為吉裏安諾的變化而感到驚訝。他倆一直都很喜歡他,也敬重他。作為一個年輕人,他品格高尚,非常沉穩。這是他們第一次感覺到他對力量的渴望。

赫克特·阿多尼斯說:“感謝?帕薩藤珀把送他一頭毛驢的叔叔都殺了。”

“那麼我必須教教他感謝這個詞的含義,”吉裏安諾說著頓了頓,“現在,我想求你一件事。先仔細考慮,如果你拒絕,我仍然是你忠誠的教子。不要考慮你是我父母親的好朋友,也不要考慮你多麼喜歡我。是你教導我要熱愛西西裏,我求你的這件事就是為了西西裏。在巴勒莫給我當眼線吧?”

赫克特·阿多尼斯對他說:“你是讓我這個巴勒莫大學的教授成為你們匪幫的成員。”

皮肖塔不耐煩地說:“這種事在西西裏不足為奇,因為這裏的每個人都和友中友有某種聯係。除了在西西裏,還有什麼地方的曆史學和文學教授會帶手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