蔥油與肉燥(1 / 1)

為生計,老媽那時總加班,深更半夜才能回,晚飯大多是我一個人吃。

我的飯也簡單,通常是老媽頭一夜就準備好的:米飯用電飯煲溫著,櫥櫃裏,小小的綠色紗罩下,有時候放著碗蔥油,有時候是一小瓷缸肉燥。

我從電飯鍋裏盛大半碗飯,在把老媽留好的蔥油或肉燥倒蓋在飯上,用勺子猛得攪拌幾下,也不講究品相,平端著跑去電視機旁,一邊看動畫,一邊大口享用晚餐。

老媽給我安排的食譜,無意中被姑姑發現,當即遭到反對,用黑不拉幾的蔥油和肉燥打發未成年的孩子,在老爸家的人看來,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在我,吃蔥油飯和肉燥飯卻是一種享受,它們一個甜,一個鹹,一個像正弦線,一個像餘弦線,交織出我那段生活的舌尖地圖,它們簡簡單單,真真切切,仿佛電視劇《包青天》裏站堂的王朝和馬漢,恒久不變地守護著我的飲食大堂。

我永遠記得老媽炒蔥油、煸碎肉時的帥氣姿態,一小片見底的油燒熱,她輕輕一灑(她從不戴圍裙),不躲不避,蔥和肉末的香味便趕緊知趣地劈裏啪啦跑了出來,廚房裏靜靜的,到處都是香。

若是做蔥油醬,老媽會在撈出蔥段後放入適量生抽和老抽,煮到濃稠適中,再拌入熬好的蔥油裏;若做肉燥醬,在薑末炒了肉糜後,再用剩下的油炒紅糖(有時用甜麵醬),最後放冰糖,加水,小火燉二十分鍾,熬幹水,放進搪瓷缸子,收好。

一連可以吃好幾天。

不記得從哪天起,在一幹親戚的反對下,老媽終於放棄了蔥油,又過了一陣子,肉燥也被棄用,我開始吃上了健康營養的白菜豆腐,偶爾有幾塊不死不活的肉躺在我的飯碗裏,他們哪裏知道,我喜歡的不是蔥油和肉燥,而是蔥油活化出的幹脆的鹹,以及肉燥磨出的細碎的甜。

我忘不了蔥油和肉燥,順帶肆無忌憚地愛上了它們的衍伸產品。

我喜歡吃蔥油餅,哪怕那麵餅烤得軟塌塌沒勁道,但有了蔥花點綴,再刷一層油,亡羊補牢,多少點滋味。

我很少吃麵,但對蔥油拌麵很是接受。還有蔥油雞,蔥油魚……蔥油的做法日趨複雜,花椒、大料、香葉,各種作料都參與到蔥油這個基本的配備裏,但吃來吃去,我還是更中意蔥、油、鹽三樣的組合。

肉燥也是。

豬肉碎末吸收了黃酒和冰糖的滋味,肉香帶著甜,甜也就有了新生命。

近幾年台灣的鹵肉飯大舉“入侵”,賣點關鍵在肉燥,隻可惜因為傳得太廣,難免變異,有的人把肉燥做成了肉粒、肉丁,有的做成了肉條,失之粗放。

其實,薄脆的蔥段和細韌的豬肉都隻是載體,鹹與甜才是主角,它們鬼斧神工,輕倩地借著各式樣的肉身,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