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漸漸地長大了,很快他便要到外麵去闖蕩,也許他就要離開自己的親人,住在另外的地方,去結交新的朋友了。麵對未知的人生道路,他有些許的焦慮。他總是回憶自己整個漫長的童年以及自己的孩子氣。在他看來,沒有人可以對此報之以嘲笑。在那漸漸遠去的十三個年頭裏,有父親的慈愛及家人去世的悲傷,也有對家族傳奇的驕傲和深深的向往,還有對音樂和詩歌的卓絕的發現。這些情景統統湧上了尼采的心頭。它們栩栩如生、扣人心弦。突然間,尼采沉醉於自己所經曆的豐富人生當中了,他拿出鋼筆,在短短十二天的時間中寫出了一部自己的童年史。當這部回憶錄寫完之後,他高興極了。他這樣寫道:“此刻,我已經恰到好處地結束了我的筆記,對於我過去的工作,我感到滿意。在我寫作的過程中,巨大的喜悅充滿了我的心間,這讓我絲毫不感到疲倦。我認為,對早年的生活曆程和靈魂的發展軌跡進行回顧是件很有意義的事情。我已經如實地記述了所有的事實,不帶詩意,不加修飾,還原了生活的本貌。但願我以後還能再多寫一些像這樣的東西。”
這段話之後是尼采自己寫的一首四行小詩:
生活如鏡,
首當其衝,
便是認識自己,
千萬要努力求索。
位於薩勒河畔的普爾塔學校距離瑙姆堡有五英裏遠,這是一所曆史悠久的學校,自德國存在之日起,普爾塔就被建立起來了。早在十二世紀的時候,西多教團僧侶從拉丁西部來到了這片斯拉夫人聚居的土地,他們試圖改變斯拉夫人的宗教信仰。他們獲得了河岸兩邊土地的所有權,並開始在土地上修建房子和教堂,在四周築起了高高的圍牆。他們還在此地建立起了一套傳統,這套傳統曆經風霜,傳承至今。僧侶們的好日子隻持續到了十六世紀,很快他們就被薩克森君王驅逐出境,路德派教的信徒們定居在他們修建的教堂和房子裏。信徒們保留了僧侶們創辦的學校,一同被保留的還有僧侶們那一整套的教學方法。1540年,學校的管理者在學校的教育指導中寫下了這樣一段話:“要培養孩子們,讓他們適應去過宗教生活。他們要接受為期六年的文學知識和道德戒律的訓練。”在這所學校中,學生們必須住校,同老師們呆在一起。學校一直堅持禁止任何帶有安閑逸樂行為方式的規章製度。學校中還有一套明確的等級製度:每個老師指導二十名學生,最大的學生要照管最小的學生。學校開設了宗教、希伯來文、希臘文和拉丁文的課程。
在這所古老的修道院式的學校裏,新教的倫理和德國民族所特有的一絲不苟、人道主義精神水乳交融,形成學校裏一種獨特的生活方式和精神風格。這裏培養出了許多非凡卓絕的人物:諾瓦利斯、施萊格爾兄弟,以及兼哲學家、教育家為一身,被學校引以為榮的費希特。長久以來,尼采就被普爾塔深深吸引,渴望能夠獲得去普爾塔學習的機會。1858年10月,他的願望終於實現了,他被授予了一份獎學金,從此離開家進入了這所曆史悠久的名校。
自從進入學校起,尼采在好長一段時間裏都沒有做出驚人的事情,唯一一件軼事發生在第一學年,事件的過程極富英雄色彩和孩子氣。事情的起因是因為尼采的同學們都不相信穆奇烏斯①的故事。他們認為“沒有一個人會有勇氣把手放進火裏”。因此這個故事是不真實的,麵對這些年輕批評家們的言論,尼采不屑於爭辯,他隻是伸手從爐中抓出一塊燃燒的煤,把它放在了自己的手掌裏。最後的結果便是,這個燒灼的疤痕跟隨了尼采終生,為了讓這塊榮耀的疤痕曆久如新,尼采甚至讓融化的蠟流過傷疤,來使疤痕變得更加顯眼。對於尼采來說,接受這種新生活很困難,他需要花上很長的時間來學會忍受。他很少把時間花在玩樂之上,同時,他還特立獨行,不輕易地和學校裏的陌生人接觸。再者,從很小開始,尼采就是整個家庭中唯一的男性,因此他身上具有在女性環境中形成的溫柔氣質,這種氣質讓他很難適應普爾塔的清規戒律。每個星期天下午,他的母親、妹妹和他在瑙姆堡的兩個朋友都會到校門口接他,這時他才會外出,與家人和朋友們在學校附近的小酒館裏消磨掉剩下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