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章 尼采和居住在拜洛特時期的瓦格納(4)(3 / 3)

這些私人性的痛苦可以被忽略,但更為深刻的痛苦則源自尼采的受挫,因為他背叛了真理,所以他覺得丟臉。他曾經天真地以為自己是為真理而活的,而足足四年之後,他卻恍然大悟,他是為瓦格納而活。那時,被欺騙的他居然還敢重複伏爾泰說過的話,“必須識別並獻身於真理”。事到如今,他發現真理已經被自己忽視了,也許在自從他投入瓦格納的藝術讚美中時,他就已經與真理擦肩而過了。幾年前他曾經寫信給自己的妹妹說:“如果你尋求的是安逸,你先要相信;如果你渴望的是真理,你先要探索。”而到最後,他自己卻沒有做到自己給這個孩子所指明的職責。他一直生活在謊言之中,容忍自己迷失於幻象、和諧和語詞的魔力之中。

尼采遠遠低估了自己的錯誤,因為他還讚同這種自貶。他曾經在《悲劇的誕生》裏寫道——宇宙十分殘酷,殘酷得就像一種不和諧的音符,而人的靈魂沉淪於自身的煎熬,跟宇宙一樣不和諧。要是幻象和神話不被靈魂所創造——雖然說這種方式能安慰自身又能獲得美的慰藉,但它卻僅僅是種自我安慰——會使自己遠離生活。事實上,要是我們不通過這種方式進行退讓,要是我們不為自己創造安慰之物,我們會走向哪裏呢?人們總是將自己的注意力放到自己的弱點之上,所有的懦弱都是這樣得到授權的。承認弱點就是承認了自己的幻想,這種幻想是高尚的還是邪惡的呢?我們怎樣才能知道我們是受到了欺騙還是要求被騙?回憶令尼采意識到過去的墮落,他陷入到了深深的自責之中,這種痛苦挫傷了他的希望。

2月份,《曆史的運用與濫用》這本小冊子出版了,尼采在這篇文章中將攻擊的矛頭直指現代人的驕傲——科學和曆史,他也在書中評論了人類新近獲得的才能,借助於這種才能,他們在內心中重新喚起了過去那些世紀裏的情感,雖然這要讓他們冒著貶低自己天性之完整並使自己的正直複雜化的危險。隻要用一個簡單的象征就能完整概括這本書:

來世之人:行為怪誕、精神亢奮、熱血沸騰、不屈不撓。他是書本的敵人,是藝術家。在我自己的理想王國中,我將對那自稱‘有教養’的人趕盡殺絕,就像柏拉圖對詩人的驅逐:這將是我的恐怖主義。

尼采就這樣赤裸裸地侮辱了上萬名“教授先生”,他們掌握著引導公眾言論的權力。對這些人而言,曆史隻是滿足他們每日吃喝的麵包。他們對尼采的懲罰就是這批人對他的憎恨與沉默。所有人都排斥尼采,沒有一個人提到他的書。尼采的朋友們試圖為尼采的書找一些讀者。歐維貝克寫信給自己的學生兼朋友、政治作家、普魯士曆史家特萊斯克說:“如果你看了這本書,我敢肯定,尼采的這些沉思裏有著最深刻、最嚴肅、最本能的效忠,這種效忠是獻給德國民族的。”對於歐維貝克的話,特萊斯克沒有表示讚同。歐維貝克又寫道:“我將要提起而且一定要提起的就是尼采——我那位痛苦的朋友。”特萊斯克的回信有些急躁,於是二者激烈地爭論起來。特萊斯克寫道:“你的巴塞爾是間閨房,德國民族的文化正在那裏備受淩辱。”歐維貝克則回複道:“如果你看到尼采、羅門特和我,那在你麵前的就是三個好夥伴,我們的分歧對我來說簡直是一種痛苦。在德國,存在於政治人與文化人之間的誤解十分頻繁,這簡直是一種災難,也是一種如此不幸的特色。”特萊斯克反駁歐維貝克道:“碰上了尼采這個瘋子,這對你來說是多麼的不幸!他的說法是如此的不切實際,而最後他會落得一個強烈的喪心病狂的下場。”

尼采的朋友——歐維貝克、格斯道夫、羅德對尼采的書遭遇冷遇表示了憐惜,他們都賞識這本書。羅德寫道:“這是又一個晴天霹靂,這本書所產生的影響就跟地窖裏放出的煙火一樣,沒有產生任何影響。可是我相信,終有一天,這本書會得到人們的承認,人們會看到作者的勇氣和精確。尼采正是以這種勇氣和精確提醒我們要直麵我們最致命的創傷。他是多麼的堅強啊,我們的朋友。”歐維貝克寫道:“我們的朋友所承受的孤絕感越來越多。失去了支撐自己的樹枝,那必然會受到傷害。”格斯道夫寫道:“對尼采來說,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像畢達哥拉斯一樣在五年的時間裏不讀也不寫。一旦在這兩三年內我獲得了自己想要的自由了,我就要收回自己的產權,並將它送給我的朋友作為避難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