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執燈尋影·悅己 (3)(3 / 3)

除了在《世說新語》裏有一些關於晉人清淡的零星記載,其他的我們都無從可知,嵇康的《廣陵散》已了無蹤跡,還有一個女子,在時光中淡成了一個影子,甚至連影子都是通透的,看不真切。

然而她確實存在過,生活得沉穩,愛得濃烈,此刻我能看見的,沒有姓氏和容顏,隻是萬古傷心。

她叫子夜,她的歌,叫《子夜歌》。

《唐書·樂誌》曰:“《子夜歌》者,晉曲也。晉有女子名子夜,造此聲,聲過哀苦。”

唐朝的人對音樂有極高的鑒賞能力,宮廷裏有李龜年,彈奏著玄宗從仙山神女處學來的《霓裳羽衣曲》,《子夜歌》唱在唐朝,留下了哀苦,讓人悲泣。

《子夜歌》被收錄在《樂府詩集》裏,以五言為形式,以愛情為題材,表達哀怨與眷戀之情,音階搖曳,朗朗上口,屬“清商曲辭,吳聲歌曲”。

我終究是有一些不忍,或者是不安,有一種悵然鬱鬱於胸,似是空氣裏飄蕩著的中藥氣息,原是療傷的清苦,卻會在直麵傷口的痛楚間讓錐心的感覺更清晰,這女子的名字,本身就是一個哀怨的故事,是深夜無人可見的悲涼,滿月下的孑然獨立,那盛開的芬芳是寂寞的憂傷,遇見她,好比一個夢,醒來隻剩了歌聲,繞梁不散於耳不絕,再念她楚楚的眼神和淒然的笑,還是會落下淚來,還是會。

我用了一個冷靜的開端,卻在呼喚她名字的時候,卻仍然是忘記,還是被她縛住,她的曲裾涉過滿江芙蓉,她一無所顧,她隻是在唱著她的歌曲,我卻玲瓏地,碎了滿地。

日已暮,蒼茫的天色映溪連山,嫋嫋炊煙升騰起家的星火,子夜卻幾度開箱,是粉色的衣服更亮一些,還是桃木的簪子更配青絲,胭脂會不會太豔,她覺得怎麼打扮都不夠表達她去見那人的喜悅,同樣呢,怎麼掩蓋也遮不住眉彎那含著青澀和憧憬的笑意。

愛情裏的女子就有這樣堂堂的豔,粉麵桃腮,就像那花應了時節,開得濃烈,她不敢讓別人瞧見,惶惶地心跳得厲害,腳步卻停不下來,那個他,是心裏的方向。

來時,芳香盈路,是心花的次第開放,見了他,站在他的麵前,月色都被他寬厚的肩膀遮擋,她垂下頭去,輕輕笑著,天不奪人願,故使儂見郎。

隻不過才讀到這裏,我的心就微微地疼了,愛情那麼美,可以陶醉到讓自己低了又低,低到隻是上天的一枚棋子,被它拈到了你的麵前,拈到了愛情裏。愛情也果真是這樣,沒有其他道理,就是,讓我遇見你,是上蒼的旨意。

我們哪一個可以背離?這紅塵裏注定的,相遇。

我不讓蒼天作證,討一個海枯石爛心不變的願,隻是這樣美的開端,日後天涯那端想起,可還有溫厚的憐惜。

那麼,我這樣地思念,又這樣地等待。

喜歡在他麵前拔掉簪子,讓三千青絲傾瀉而下,垂到他的腿上,牽了情思。

他的樣子她永遠都不會忘記,眼睛好比天上的星辰,閃著光,閃著愛,手指輕輕地拂過她的發,他喜歡她小小的俏皮,孩子一樣的純真,總讓人憐得,一時一刻也舍不得移開目光。

絳珠仙子來人間隻是要把欠下的水還給神瑛侍者,以落個輕鬆無債,可入了大觀園,卻是女兒情思漫漫,為了他,不隻是以淚洗麵,更是柔腸百結,嘔心瀝血,這一恨,就恨到了塵世前,恨自己沒有帶著金來配這寶玉的良緣。

白娘子修行千年,來西湖邊還報救命之恩,為官人盜銀庫偷仙草,英姿颯爽誰也不懼,甚至傾盡天下水漫了金山。轉回窗前,卻是低眉順目,柔婉嬌羞,跪在觀音座下泣然,為何為何,我與他,竟是殊途,全然忘記了她所來原本是為做一個了結。

林妹妹的冷,和素貞的烈,都溶化在了愛情裏,上窮碧落下黃泉,若還有恨,也隻能歸為一點,誰叫自己端端地愛上了他,且愛得深闊,愛得無法離棄。

所有輪回裏的女子是不是都有愛情傳遞前世的糾葛?那奈何橋邊的孟婆真是慈祥,喝了孟婆湯隻是記憶裏的遺忘,清清爽爽地走到愛情裏,一刹那,灰飛煙滅,世界隻剩了他,天定的烙印,是打碎了再重來,也去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