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眉間心頭·朱砂 (4)(1 / 3)

多年前去爬一座不知名的山,山上有很多的小廟,有的簡陋得就像是順著山壁開出一個淺洞,放上牌位,前麵香灰也是厚厚的信義。記得那山上什麼都有人供,包括蛇精鬼怪,隻覺得人生的溫情就在這裏彌漫,民間的歲月也這樣如山風野花般爛漫,又華貴得在心裏屹立不動。

山上沒有路,都是上香人蜿蜒踩出的荒草小徑,一路向上,偶然卻遇見一塊大的石頭,也不是甚大,卻很光滑,和曹雪芹遇見過的有些形似,嵌不上故事,卻嵌得上相思,旁邊寫著,三生石。

我在前麵立了良久,隻是看著,卻不敢撫摸,好像真的有什麼天機在上麵,神聖而蒼茫,經曆了千重劫難終於化成了一個傳奇,上承天地,下接厚土,本身就是一段不可洞悉的秘密。

從它麵前走過,人生好像厚重了許多,世事無常,或聚或散,憑的真隻是那一方印跡。

再轉過去,前麵有一個山門,一座山經年累月地被風吹過,直到吹透成一個穿梭,山的心跟風一起去四海流浪,這門宛然就是通往雲霧繚繞的天庭,那上麵又有多少冊頁封鎖著凡間癡心的夢。

湯顯祖寫到杜麗娘之死時,忍不住大哭。

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複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這句話,驚心而又甜蜜,總留了無限美好的期待給傷痕累累的癡念。

若我離去,必會再遇。

信一場《牡丹亭》,信人間,真情至性。

不與離人遇

她人在江湖,我覺得她人在江湖,這樣恩怨情仇可以暢意些,可以走到天涯那麼遠的距離,再來懷念你。

曾經的回憶是難以梳理的過去,葉子都被心血染成了紅色,秋天來得太快,單薄的裙袂還沒飄到完美,轉瞬就覺得涼了,她在那個清爽的、有著晶瑩露水的早晨,走過寂寞的院子,牽出打一離開故鄉就跟隨她的雪龍馬,出了城門,絕塵而去。

身後的城池才剛剛蘇醒,隻有做生意的人準備開門,也是靜靜地,是夜喧嘩的歌樓舞館都陷入沉寂。通往遠方的驛路也連著衰草的清絕,偶爾打馬飛過的,是精神奕奕的郵差,很小的時候她就懂得站在村口等郵差經過,隻有他能捎來父親在外的一許消息。

但從此再也不用郵寄,她唯一在乎的人,生平裏僅有一次的相逢,也僅有一次的告別。

從決定走的那一刻起,原本是要遠遠地離開,可身邊所過的一草一木,她都那麼生怕遺忘地牢牢去記,也許以後不敢再想他,可是怎麼能夠不想呢,進了城會想,入了鄉會想,到了秋天會想,見了早晨還是會想,她能去哪裏忘?

隻恨馬跑得慢,她有點像逃亡,說逃亡似乎也有點道理,她逃的不是他,不是愛,是怕愛情在他們之間一點點消磨殆盡,他不快樂,他那麼的不快樂。

當我遇見你,你的心事就是我的全部。

玲瓏篩子嵌紅豆,刻骨相思知不知。

她情願。

這個時候,他該知道她已離去了吧,他一定會發怒,還有怨恨,然後跑出去找個地方喝酒,他不會跟任何人提起,他的牢騷隻會對她一個人發,他會在心裏把她怨了又怨,愛情若在,又為何離開?

愛情的事,向來說不清,相愛是一種感覺,愛情變淡也是一種感覺,能分明白的,多半不是愛情,可能連感情都不是。

或者,他怨了也好,所有的錯都是她的,至少是她先放手的,那就讓她把這些錯都帶走好了,他最好恨到遺忘,忘了,就不疼了。

她不忘,她永遠不忘,遺忘是一件殘忍的事,回憶忽然間倒塌,紛紛一地驚心的灰燼,她是歲月裏的飛蛾,遇見了他,就遇見了火,她留得性命,再去找一個角落,做一個嚴嚴密密的繭,把自己緊緊地包起來,待有一天化了蝶,那是又一個輪回,縱然飛不過,她也還要再為他,葬身滄海。

也許沒有化蝶的機會了,生不出美麗的翅膀,隻得醜陋地無人知曉地深埋在飄零的繭殼裏,她的心裏已有了一道傷痕,汩汩地連著心跳,采來深山裏的草藥潦草地敷上,麻木中逐漸結痂,生硬地烙得人發疼,愈加沒了柔軟,連折皺都不見了,再次直通回憶深處,又一道細細的傷口在暗處滋生。

你曾說,我是醫你的藥,良藥無情需苦,我們雙雙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