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6章 晨鍾暮鼓·守望 (2)(2 / 3)

我們都有自己前世刻在石頭上的故事,我更願意叫《紅樓夢》為《石頭記》,更真實些,更牢穩些,也更可以多懷想和期盼些。

《石頭記》的魅力就在這大旨談情裏一點一點暈染滲透開來,自問世起,就引得多少人茶飯不思,也被引進許許多多的藝術創作中,費丹旭二十五歲時便應邀畫了深具民間風格的《紅樓夢人物圖冊》,四十五歲時受蘭汀先生之請,繪《紅樓夢十二金釵圖冊》,畫中人物俱不標示姓名,她們的身份性格,氣質情感,宛然對著你,白羅輕衫冷畫屏。

畫上纖弱不勝風的女子就是黛玉,這是整部書裏最淒美的畫麵,子苕用細致工整的費氏風格,淡彩暈染,墨筆勾皴,輕靈柔潤,黛玉的清愁就這樣伴著飄零的桃花紅,站在園子深處,把自己留在繁花易凋的樹下,一曲悲歌,道出繽紛離合。

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不遠處的山坡上,寶玉也早已癡倒,淚水肆虐,他心裏疼得不知怎樣,眼前的一切讓他太震撼,隻以為林妹妹是他護得周全的心愛之人,沒料她心裏竟壓了這麼多的委屈,連這落花都可知她心腸,這份愛,他要如何表達,化灰化煙是太容易說的話,為她怎樣都願意,隻不想兩人都這般的心傷。

他在路上攔住黛玉,我隻說一句話,從此以後撂開手。

既有今日,何必當初。

我看得驚心動魄,眼淚早已泛濫得無處可收。這話讓人太心酸,這麼多難忘共度,不是為這一個分離而來,也怨不得當初。

黛玉卻明白他的心,之前的誤會說開來,他們從此深愛。

第一個把《石頭記》搬上銀幕的是京劇大師梅蘭芳,演的也正是這出《黛玉葬花》,隻可惜,放映的時間很短,就是梅蘭芳本人也沒有看到,生前曾一直引為遺憾,而且當時的技術有限,這是一部默片,沒有梅蘭芳的聲音。

他扮的黛玉,在戲台上,一身古典裝扮,極盡詩意,這就是多愁善感,清冷孤傲的憐花惜花人,幾句西皮倒板,伴著身段動作,黛玉的癡心憂傷,孤苦無依,就真實地到了眼前。

此時,僅聽這音頻,都恨不得是他身側飛起的花瓣,落在他的衣間。

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

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塵緣從來都如水,一直以來,黛玉的影子從未離開我,經常無意間就在文字中把她帶出來,可真的要寫她了,覺得卻是那麼難,就像太熟悉的人,總覺得有千言萬語的話要表達,卻不知道從哪裏說起,淩亂得看似破碎的章節,是我和她不停息的依靠,走過春夏秋冬,我們傾心抒懷。

原本想著給這篇文章起一個更好些的名字,想了很久,卻沒有一個如意,都不如這一句話來得更有分量,縱觀黛玉這一生,寶黛的愛情,還有大觀園裏的千紅萬豔,都是從這一句話,才有了癡纏往昔。

等那一天,絳珠草和神瑛侍者都回到了三生石畔,不知道又會是怎樣的感慨,絳珠草還了足夠的淚水,人間落得白茫茫大地真幹淨,可他們的心一定難以再平靜,淚還了水,又灌溉了情,三生石上許三生,還有未來。

上麵隻寫一句。

來生你渡我,可願?

梳洗罷 獨倚望江樓

梳洗罷,獨倚望江樓。

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

腸斷白蘋洲。

這首詞幾乎不用解釋,也不需要翻典故,讀出來就能心裏沉澱下層層如浪潮拍岸的嗚咽聲,恰落在任頤的畫中,也是筆簡意豐,他用人生壯闊的豁達,容下了這欄杆拍遍的女子閨情,同是紅塵過客,他把蒼茫江岸,換成了天涯道路。

任頤,字伯年,繪畫題材廣泛,人物、肖像、山水、花卉、禽鳥無不擅長。筆墨豐富,集工筆、寫意、勾勒、沒骨於一身,他心胸磊落,不怕鬼不信邪,風神瀟灑,他的人物畫即有費曉樓的工細,又有陳洪綬的誇張放逸,是清末海派畫家的代表人物。

圖中的女子以手支頤,惆悵若失,目光穿過樓前的扶搖生姿的春柳,心思早已落在別處。旁邊的蘭草也憐她長歎,恨不得能給她一個細細的溫暖,構圖雖簡單,用筆卻十分細致,細筆繪青絲,淡墨描人,衣紋起筆多頓點,用釘頭鼠尾描形成有節奏的白描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