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到了此處,自然流露出一抹纖柔,他是行走於日月下的男子,風裏闊步,雪下抒懷,也在見了她的這一刻,放慢了腳步,放下了溫柔。
她在這裏等了多久,等成了一幅畫,也許這樣心裏的委屈才有了寄處,妄念全拋卻,換來了憂憂安然,再啟程回望,故事遙遠得沒有盡頭,隻是人世的溫良緩緩而出。
像開篇這首詞,像任頤這幅畫,簡單得沒有任何繁雜,卻讓人記得牢固。
每一世的故事都簡單,簡單地串起來,就要濕人的衣裳。
這故事也不是故事,隻是等得太久,給自己解悶慰寂寥,取自民間厚土,與你無關,與今生無關。
初始,我是一株山間桃樹,傍水而居,汲取天地精華,孕育自身魂魄,風為衣裳露理妝。開燦燦桃花,結爍爍之果,偶有蝶飛鶯戲,我也會隨之翩翩,甚為歡喜。流水潺潺,我看著自己的倒影一天一天美麗,沉醉於這樣的安寧和純淨,一立,便是千年。
終於,我也有了小小修為,再逢甲子,便可得一女兒身,侍奉於觀音座下,灑水掃地也好,心內無虛妄,踏實本分,再得精進。
人間於我,有紅塵之遠,沒有因果,去也是枉然。
這樣,又是三十年,聽說朝代變遷,戰亂不斷,聽說人心叵測,深如城府,爾虞我詐,處處是深淵。
我珍惜自己每一季的芳菲,越發不屑人間的繁複難辯,我本一靈秀樹木,如何抵擋刀槍棍劍,我隻一脆弱的心,怎堪飛短流長無情的襲擊。
我屬於山野,縱也月下自憐,但風雨過後,還是喜歡靜謐和平淡,也許,是心太小,容不下大千世界,也或者是能力太淺,不夠去人間盡展歡顏。
這樣最好,花滿頭,香盈袖,看流星飛渡,引螢火搖倩影。月下吟,風裏歌,雪中舞,把每一個時節都刻成年輪,點點行行,是我不言的心聲。
我願,長存於這樣的山水圖中,守護所有如桃花般晶瑩的生靈。在某一時刻,情感契合處,必也有我,曾經幻想的溫柔。
觀音有警語,說本命年的我,有生死劫難,若無人救,行色皆空,若有,定當踏上輪回路。
從未見行人的我也開始守候,誰把我拯救,誰就是我永遠仰慕的英雄。
不過一場地質的變遷,我在夢裏到了地獄的邊緣,處處枯枝衰草,昏鴉哀啼。我也是奄奄一息,卻用信念殘緩著,等待屬於我的一絲生機。
你也是個傷者,衣襟淩亂,步履蹣跚,背後的血已然凝結,大片的暗紅如剛才吞噬林間的火焰。
我沒有液體可以流出,卻用力量壓迫疼痛,支撐著殘缺的身體,天地之間,我是一棵枯萎的樹,有暗藏的淚滴和對生命的渴求。如果,注定最後一個姿勢是倒下,那我也要去得從容,擲地有聲。
你在我的身下站定,仰起滄桑的臉,注視我潔白的斷枝,眼裏滿是疼惜。
就這一眼,足以讓我感動,從此記住,在我絕望的關頭,有一個目光,把我深深包容。
你的歎息,讓我忘記千年精魂即將化為烏有,也許,所有安然的生長,隻是為了和你一起,在世界可怕的顫抖中,得一次擦肩而過的相逢。
你揚起犀利的匕首,砍下我唯一健全的枝椏,絲毫不留情。
我清楚地聽到身體斷裂的聲音,從內心生出一種嗚咽的悲傷,一滴淚,緩緩滲出,這是我全部的心血,入地即為喪生。
你手指伸過,穩穩地接住,忽而放到唇邊,用你火熱的心把我消磨。
從此,我成了你心裏的一顆痣,在你所有的輪回裏都不會消失,知道嗎?
我亦不知,隻看著你用所有的力氣把我已沒了心的軀體削成一個漂亮的木簪,貼在胸口,閉上了眼睛。
這是第一世的相逢,你我殊途同歸,還記得嗎?
我跪在觀音座前,求她把我留下,定當任勞任怨,不惹事端。
觀音慈悲,她說入空境,斷妄念,先要了卻紅塵牽絆,因已種下,必得去還。不盡,不完,便生生世世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