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適的話還是盡早分手好,免得彼此耽誤——其實是句很陳詞濫調的話。然而這一刻,這一刻,呂品覺得,再沒有任何時候,讓她比現在這一刻更覺得這句話是怎樣的至理名言。
她急促地笑笑,因一時慌亂,連說話都局促起來:“嗯嗯,是啊是啊,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非在身邊找。”
正好到了學生提問環節,有位女生極大膽地問:“我聽說Memory網的幾位創始人以前就是大學同學或好朋友,那麼請問,您的這位初戀女友,現在也在Memory網工作嗎?”
“這個問題,”深咖色風衣男人笑得意味深長,“如果你在Memory找到合適職位的話,歡迎你屆時再來問我這個問題。”
台下又是哄堂大笑,呂品也禁不住嗤了一聲。
“其實,其實,”錢海寧臉漲得通紅,許久才鼓足勇氣大聲道,“其實今天早上,周教授剛剛批準了我來追求師姐,希望師姐能給我一個機會!”
整個多功能報告廳唰的靜下來。
呂品恨不得立時找個地洞鑽下去,數百道目光刷的全投向她和錢海寧立足之處,連講台上深咖色風衣的男人也望過來。呂品二話不說,抱著頭頭拽起錢海寧的胳膊往門口衝,一邊口裏叫著“讓讓,謝謝,讓讓,謝謝”,妄圖殺出一條血路。
“我知道師姐你不可能一時半日接受我,”錢海寧反拽住呂品的胳膊,好像多功能廳如斯圍觀的人反而給了他極大的勇氣,“我隻想請師姐你給我一個機會,考慮一下有我的將來!”
呂品滿頭直冒黑線,定在當場迎接四麵八方囧囧有神的八卦眼神。
深咖色風衣的男人在台上訕笑兩聲:“同學們,我以人格擔保,這不是我們公司請來的托。”
呂品趕到楊家時,楊煥正大剌剌地坐在沙發上,以三秒鍾一個台的頻率狂按遙控器。呂品蹲在門口換鞋,抬首瞥見那件深咖色的長風衣正掛在門後。回想起方才宣講會上楊煥的話,呂品忍不住垂頭悶笑——果然人是要包裝的:楊煥在T大這種極富人文氣息的象牙塔裏浸泡了兩年,又去加州灌了兩年洋墨水,居然也被記者們形容為“外表不羈卻極具內涵”的IT新貴,還真有那麼點像模像樣!可誰知道他剝去那層皮,在家裏就是這副黃世仁德性?
楊媽媽笑著迎上來:“真巧,小煥他們公司今天恰好派他回來出差,你要是早兩天過來吃飯,還碰不到呢,真是趕早不如趕巧。”
抬首撞見楊煥誇張的笑容,隻差沒把嘴巴咧到後腦勺去,眼神裏卻藏著些複雜難明的東西,像和她有十輩子深仇似的,惡狠狠的,呂品匆匆轉頭,不敢思考其中深意。
楊家以前也在膏礦工作,那裏是整個亞洲都排得上號的高級纖維石膏產出地,楊爸爸在總廠做會計,楊媽媽是膏礦子弟學校的數學老師。呂品讀書時勤奮又聽話,學校老師沒有一個不喜歡的,楊媽媽那時便常常叫她到自己家吃飯。後來楊爸爸評上高級職稱,在城裏找到工作,兼之楊煥考上T大,所以舉家遷到城裏來。呂品讀大學時幾乎每個月都會被楊媽媽拽回家補充營養,甚至後來她和楊煥分手了,楊媽媽幾次勸和不成,還強認她做幹女兒。究其原因,楊媽媽總是皺起眉歎曰:“可能是他爸爸家和我這邊的親戚都生的是兒子吧,我和他爸爸結婚的時候,兩家都希望我們生個女兒,衣服都買好了,”每每說到這裏楊媽媽總要故作厭棄地瞥楊煥一眼,“養女兒多好啊,女兒是媽媽的貼心小棉襖。”
呂品知道楊爸爸和楊媽媽是真心疼她,有時候她甚至會懷疑,她究竟是喜歡楊煥,還是喜歡他們一家和樂融融的氣氛?也許她喜歡楊煥,隻是覺得和他在一起,自己便也能擁有這樣溫馨的家庭?
當然呂品也知道不能苛責包子娘親,然而對於一個隻會淌著眼淚抱著你說“媽媽對不起你,都是媽媽沒用”的人,你又能指望從她這裏得到什麼安慰呢?
不耗盡你僅存的那點氣力來安慰她就不錯了。
每每想起包子娘親呂品就覺得悲哀,都說母親和孩子的個性是相反的:比如精靈般的黃蓉偏養出個刁蠻無敵的郭芙,而呂品從小被人誇能幹懂事獨立會當家,僅僅是因為如果她不照顧自己,便沒有人會照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