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煥仍振振有辭:“我們每年都會碰麵啊,她要是對我完全沒意思,幹嘛不避開!”
“大哥,是您每年都故意挑那時候回去的吧?有你媽咪做內應,你要和她碰麵還不容易!遠的就不說了,今年校園招聘本來八哥一個人巡回就夠了,大哥您非要自掏腰包出差!”
“你到底幫誰說話呢,你做人有沒有點立場?”楊煥敲著桌子問,“有你這麼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的嗎?你說她——她怎麼就能找別的男朋友呢?”
“幼稚!”辛然毫不留情地唾棄他,“二十七八歲的女人了,以為還青春呐,再兩年不結婚就變高齡產婦,生孩子都危險!”
楊煥整個人又愣住,我們都這麼老了嗎?爾後他茫然問:“那你不也二十七八歲了嗎?”
辛然險些脫口而出罵楊煥一句“操你媽”了,實際上,很多很多時候,她還想加一句:你能更無恥一點嗎?憑什麼老娘和你辛辛苦苦打拚這麼多年你還要對那個滅絕師太念念不忘?憑什麼你能把所有這些都當作理所當然……
憑什麼老娘就隻是百分之四的一員?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男朋友?”
“你有男朋友幹嘛周末還找我們打牌不出去dating?”
“他……不在國內,”辛然極鎮定地說,“你記得我們在California的時候,Prof. Wong的那個助教嗎?Davine,所以這兩年你不肯出去談的單子都是我去談。”
楊煥長哦一聲後說:“不記得!”他愣是半天沒回過神來,辛然都不知不覺間有男朋友了,難道真的是自己跟不上時代?他歪頭斜覷辛然,眼神迷茫,不知在想些什麼。辦公室裏靜得怕人,隻聽到掛鍾噠噠的轉動聲。良久後辛然才聽到楊煥迷茫灰敗的聲音:“原來就我一個人原地踏步呢。我還一直以為……反正你也沒有男朋友,我也沒有女朋友,咱們就這麼耗著唄……反正一輩子這麼長,耗幾年又有什麼關係,你總還是我的,我總還是你的……”
一輩子這麼長,耗幾年又有什麼關係?
辛然吃力地咬著牙,如果不是看到楊煥的手搭在投影儀旁那台小小的星座燈上,她險些要以為楊煥這些話是良心發現。
差一點以為是自己守得雲開見月明。
那是去年年會抽獎時最末等的禮物,三分之一的人都有份,楊煥抽到的便是這個,不值錢,批發十三塊一個。據說是香港的設計,用投影技術將內附的宇宙星空圖投影在房頂上,讓人在家裏感受繁星燦爛的浩瀚蒼穹。
也不知有多少次,她看見楊煥在辦公室專注地凝視那一室星河。
夏致遠偶爾勸慰她,說人常常為了遙遠的不可捉摸的星辰,而忽視身邊可隨時明滅的燈火。她不知道夏致遠這番話是為安慰她,還是安慰他自己——她不是沒有別的選擇,然而每每她準備放棄時,一想到遙遠將來的某一天,當楊煥醒悟的時候,可能因為她身邊已有另一盞燈火而錯過,她就……
這微乎其微的可能,已讓她放棄了許多盞燈。
楊煥是她的星光,而她隻是楊煥的燈火。
這麼多年,這麼多年,永遠是他望著呂品,而她在身側望著她——她的心起初是燃過的,後來一次又一次地熄滅,直到今年公司春季組織旅遊,去蘭州。楊煥毫無征兆地訂到S市的飛機,後來又垂頭喪氣地回北京,怎麼問他都不肯說發生了什麼事,灌他三瓶酒,果然就說了實話:“我就突然想她了,想看看她。”
然後他又自我解嘲地說:“可人家很滋潤,連招待我都不耐煩。”
說這句話時的楊煥脆弱如被家長丟失的小孩,看起來那麼無助,但就是這無助的眼神,這樣輕輕的一句話,叫辛然肝膽俱裂。
人都是這樣,在你愛的人麵前有多卑微,在愛你的人麵前,就有多殘忍。
百分之四的一員,我永遠隻是這百分之四的一員。
楊煥就在此時抬起頭來:“誒……你怎麼了?”
“天花板上剛剛掉下來一大顆砂子。”
“啊?靠,豆腐渣工程,來,紙巾,去衛生間洗洗,”楊煥把紙巾盒塞給她,推她出辦公室後又叫住她,“對了,雖然我不記得Davine長什麼樣以及為你這樣的肥水流到外人田裏感到十分遺憾,不過……congratulations!”
辛然自嘲地笑,恭喜我什麼,恭喜我找到我的百分之九十六?
楊煥曾給辛然講過一個故事,據辛然猜測那故事最早該是呂品講給楊煥聽的,因為太《讀者》或者《青年文摘》風格。以楊煥的性格,寧願打十個小時的三國無雙,也不願意看五分鍾的雜誌。
講這個故事的背景是在辛然第三次單獨約楊煥去奧體中心練球。其時他們搭檔去參賽,平常一起練球當然正常,但隔三岔五搭兩個小時的車去奧體中心買五十一張的門票練球,回來還要去吃頓KFC或麥當勞什麼的,楊煥就算是個棒槌也該明白辛然是什麼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