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鋼琴師》裏,1900生於船,長於船,他懼怕外麵的世界,寧願選擇和船一同被炸毀,也不願下船走入紐約大都市,去尋找他唯一愛上的那位姑娘。
我一直覺得他蠢到家了。如果我是1900,我會下船,用我的音樂去灌製唱片,掙很多的錢,和自己喜歡的女孩在一起。
可我不是1900,你才是。
我一直在走一條錯路,總想把你從船上拽下來。
如果你是1900,我願意做那條船。
楊煥去美國了。
從電話裏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呂品直覺渾身血液被抽空,藏在胸腔下的那個部位,劇烈而不受控的痙攣起來。
她知道那天辛然來找她的目的,很簡單,辛然想告訴呂品,如果你還愛這個男人,趕緊地綁住他。
不是沒有動搖過。
就像那一天那一刻其實是心甘情願一樣,聽到辛然破釜沉舟的決心時,呂品也實實在在地動搖過。
也許她伸伸手,楊煥真的就搖搖尾巴過來了,也許他們就真的像他所說的那樣“重頭來過”了。這樣的衝動持續了三秒鍾,呂品就清醒過來,這個手她不能伸。
呂品還記得上小學的時候,老師安排楊煥和她同桌。呂品是一等一的好學生,認真聽講按時作業,楊煥卻是學校裏的鬼見愁,偏偏個個老師還要看在楊媽媽的麵子上擔待他幾分——兩個人同桌也是這個原因,老師覺得隻有呂品的功力足以對抗楊煥的調皮搗蛋。果然楊煥和呂品同桌後,班裏其他同學都得到了“解脫”,楊煥現在不鬧騰全班了,他隻鬧騰呂品一個。
小學時候的楊煥在呂品看來就是一切罪惡的集合體,因為在兩人同桌的第一天,楊煥就極心安理得地找她借作業抄!
簡直是罪不容赦的行為!下課打架上課說話也就算了,抄作業!抄作業!!抄作業!!!
呂品眼神裏毫不掩飾地露出鄙夷和不屑,大概是這種眼神激怒了楊煥,他開始了漫長而艱難的攻關。今天給她講電視台放的《射雕英雄傳》,明天開始長篇連播《聖鬥士星矢》,後天又變成不知哪裏看來的周總理傳記——你不是好學生嗎,我就不信你不想看電視劇;你不是上課從不說話嗎,我就不信我天天自言自語講笑話你也能憋得住!他總在最緊要的關頭卡住,說:“哎呀,我今天作業還沒寫完呢,明天再說吧!”
呂品經過艱難的心理鬥爭後隻好睜著眼睛說瞎話:“你要是有不會的我把我的借你參考一下。”
這事後來就成為楊煥笑話她“口不對心”的一個把柄。
再後來楊煥就不給她講故事了,他直接把家裏父母收藏的小說一本一本地偷出來借給呂品看,再讓呂品講給他聽。呂品奇怪,問:“你自己怎麼不看?”楊煥就笑嘻嘻地說:“你講得比較有意思。”
呂品信以為真,後來所有的那些小說,從世界名著到金庸古龍,她全看完後把梗概講給楊煥聽,楊煥要是對哪個情節有興趣,她再講具體的。
這情形一直持續到某天楊媽媽心血來潮向她展示楊煥的課外書籍讀後感筆記本為止。
盡管楊煥後來哭天搶地天地良心地給她賭咒發誓,說他就是樂意聽她講故事,但呂品卻清楚明白,圖省事才是他的最初也是最終目的。
更離譜的是楊煥後來還能信誓旦旦地說,當年為了追她,他可是翻牆打洞鑿壁借光無所不用其極,就差烽火戲諸侯博紅顏一笑了呀!
呂品悶悶地咬著牙,扯吧你,你明明就是為了抄我的作業!
看,人可以自欺欺人到這種程度!
她倒也想知道,辛然來這麼一手,楊煥會不會看清什麼?會不會有如撥雲見日,發現她呂品不過是個麻煩的技術攻關項目,而辛然才是會和他並肩攜手乘風破浪的伴侶?
原來呂品也問過楊煥:“你不是說你們班至少一半男生明戀辛然,另一半自知沒戲隻敢暗戀嘛,那你是明戀還是暗戀?”楊煥頗為不屑道:“那是我懶得出手,要我出馬,還有那群兔崽子什麼事?”“那你怎麼不出馬?”楊煥不正經地笑:“女人太強悍不招人喜歡,她哪兒有你好呀?”
她想也是,辛然絕對無法忍受看男朋友和一個美女搭檔連練五小時的球,而自己隻能坐在場邊無聊地聽別人花癡自己的男朋友。甚至她也想過,如果有一天她能變得向辛然那樣璀璨奪目,楊煥會怎樣看待她?
最寧謐最寂靜的夜裏,呂品還會有更奇異的念頭,她想讓楊煥隨便找個什麼胸大無腦的花瓶也好,隻要不是辛然,隻要不是辛然,誰都好。
偶爾思及此念,呂品都忍不住要狠狠地唾罵自己:難怪別人說前女友是這個世界上最恐怖的物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