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耐已成為我生命中的關鍵詞,那是一個曾經擁有一切,爾後失去所有的人才能明白的話。
做嬰兒是最容易的,想哭便哭想笑就笑,後來慢慢長大,就得學會看人臉色,把所有的尖銳和鋒芒消磨殆盡。
呂品氣得直哆嗦,楊煥趕緊開車繞二環路順時針開回去,送呂品回酒店。呂品狠狠剜他一眼,楊煥雙手做投降狀跟著她進來,到電梯口呂品陡然住腳,回頭叱道:“楊煥你有完沒完,鬧起勁了是吧?”
“沒沒沒,我不是玩,我是認真的,”楊煥環顧左右,確證四下無人後上前一步。呂品立刻後退,伸手指著他勒令他保持三尺距離,楊煥隻得又退後,“我的意思是,咱們別兜那麼多圈子了,你覺得我哪裏不合格,一條一條圈出來,我照著改就是了。現在我可以重新從男朋友alpha測試版開始做起,然後beta版,你什麼時候覺得我合格,咱們什麼時候release正式版本!”
他夾七夾八地亂扯一通,呂品終於明白他是舊事重提,可是——他不是和辛然……她想了半天也不明白究竟現在是什麼狀況,恨不得抱著酒店光潔如鏡的大理石牆麵撞兩下——上天降下一道雷劈死我吧?
她一急居然就真的照做了,見呂品雙手爬牆,頭貼著牆麵,楊煥連忙拉開她:“冬天這牆是冰的,小心凍感冒了。”
“你到底要玩什麼,心髒不好,承受不起!”
“不是,”楊煥也憋屈,挨著牆瞅著呂品,老半天才不情不願地說,“我是看今天……你想想,你一個人在北京,要是沒有我在身邊,你有個三長兩短怎麼辦?”呂品撇他一記白眼,楊煥連忙又賠笑道:“我不是咒你啊,我的意思是……萬一你有個小病小痛,身邊沒個人照顧,多淒涼!”
“這麼多年都沒你,我不也一樣過得好好的?”
“是啊是啊,還過得更舒心更暢快更自由更像你自己呢是吧?”楊煥努努嘴搶白道,“你也不想想,帝都這麼大,你要是走在路上,比如……比如大姨媽來了,連個陪你的人都沒有,你心裏不覺得淒涼嗎?”
呂品哭笑不得,誰知楊煥還來了勁,就著大姨媽這個話題跟她亂扯起來:“他大姨媽——是這麼說吧?”
呂品終於嗤的笑出來,原來袁圓迷日本動漫的時候,拽著她一起去上日語選修。某次楊煥中途溜進去找她,不巧被老師點起來,要他複述上節課所教的常用語“我回來了”怎麼說。呂品在身邊低聲提示“ただいま”的發音,楊煥聽了個大概,脫口而出“他大姨媽”,從此後成為楊煥的一大笑柄,每每去呂品樓下叫她,都會有人朝呂品怪叫“呂品,他大姨媽來了!”
她一笑,楊煥也就跟著笑,呂品明知此時若就著他的話,說沒有他的這麼些年,她確實過得更舒心更自由,也許楊煥的心就真冷下去了——偏這麼笑起來,這樣的話就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楊煥又湊近來摸她的手,恰好電梯門開了,呂品閃進去,楊煥也跟著進來。呂品一把摔開他,別過臉低聲斥道:“我跟你說過幾百次了,我現在有男朋友,你別給我添亂。”
她等著楊煥拂袖而去,誰知等了許久,身邊也沒點動向,她有些訝異,一偏頭掉進楊煥似笑非笑的眼神裏:“逗我玩就這麼有意思嗎?”
呂品警戒地挑起眉,楊煥伸手向電梯按鈕,問:“七樓?”呂品的臉越發扭曲,瞪著楊煥的眼神也越發戒備,楊煥倒是好整以暇:“你當我傻子呢,就那個錢海寧?你們要真是戀奸情熱,元旦放假他怎麼會回家不在這裏陪你?”
呂品暗舒口氣,淡淡道:“放假回家不是很自然的事麼,況且現在天天上班都在一起,又不急在一時。”
電梯到七樓,嘀的一聲,呂品搶出電梯,被楊煥從身後拽住:“你騙人的技術倒是長進了。”他的手指冰涼,搭在她的指尖上,竟沒有什麼感覺,大約是冬天裏凍得麻木了。楊煥仍是老夫老妻的口氣:“以前很多事是我做得不夠,我會慢慢地糾正,你有什麼想法,為什麼總憋在心裏呢,長了五張口,就是不會說話?”他頓頓又低聲歎道,“這幾年我做的東西也很雜,發覺communication很重要,可能以前我覺得跟你都這麼熟了,還有什麼話不能直說……我也沒什麼別的指望,你覺得我什麼地方不夠關心你,說出來,大家一起想辦法,降低溝通成本,不是很好嗎?”
呂品連最後一點抵抗力氣也拿不出來了,癱在牆壁上,無語問蒼天,這是楊煥會說出來的話麼?
她不敢相信地望著楊煥,他長得並沒有怎麼變,臉上的神采向來是張揚的,若年少時那叫做張狂,那麼今時今日他的事業已為這種張狂充進足夠的資本,增添出幾分穩重的魅力。也許這幾年,他真的變了不少,就像她自己也並非一成不變一樣,眼角似乎有點濕潤的東西要淌出來,她連忙別過頭去,暗暗地將這種感覺壓抑下去——若這話是在七年前說那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