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章 織成雙宮繭自縛(2)(1 / 2)

這一回楊煥極盡溫柔,一路緩緩地摩挲過來,像是特意為了彌補上回的粗魯和冒犯,格外的小心翼翼。手探下去,又覺得這次的地點也不合宜,硬邦邦的床板,墊絮薄得像沒有,還泛潮。楊煥心裏想著等回北京可得好好想想買房的事,別的不提,怎麼也得買一QUEEN SIZE的床,才能彌補這兩回地點的不合適。然而盡管這時機地點都不那麼恰當,他又舍不得鬆開手去,隻好兩人都賴在床上。空氣寒涼,楊煥卻從中又嗅到淡淡的綿羊奶味道,迷醉其中時聽呂品低聲道:“這個項目完了,我可能要去西昌。”

楊煥噌的就醒過來,忍著火問:“去多久?”

呂品沒開腔,楊煥又問:“一個月兩個月,一年兩年?”

室內空氣因沉默而變得稀薄,刮得人臉上涼涼的,呂品的聲音仍極冷靜:“三年五年吧。”

楊煥騰地坐起來:“三年五年!”他簡直不敢相信,又重複一遍,“三年五年?呂品你——”他嗓子已提起來,脾氣還沒發,看到呂品那雙略顯得茫然又朦朧的眼睛,又生生地咽下去。

他氣極生苦,有些不明白呂品,明明在大海裏泅遊得如此辛苦,為什麼還要拒絕比她的雙臂可靠得多的航船?這樣的眼神,前些天他也見過,那還是在袁圓媽媽做手術的時候,他陪著她在醫院,手術時間很長,煎熬的不是病人。大約等的時間過長,他看到她很疲倦地往椅背上一靠,極低的聲音說了一句:“其實我算了算,將來我能見到我媽的次數,雙手雙腳就能數完了。”

楊煥當時隻覺得心一空。

仔細算算又何嚐不是呢,現代人天天叫著工作忙,血肉至親便被擺在最後,一年也不過過年時見一次,真要數起來——竟叫人心寒,骨肉相連的人,這一世的緣分,竟然也隻用雙手雙腳就能算完了。

當時楊煥隻覺整個人都要垮下去,他也不經常回家,老媽天天念叨,然而在他來說,這解決起來也是件再容易不過的事。隻要老媽肯點頭,他在北京買套房子接她過來也是可以的,可對呂品來說,哪裏有什麼血肉至親,哪裏有什麼骨肉相連?

也是她無意識說出的那句話,讓楊煥放棄左靜江所教的“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九字真言。死纏爛打也好,軟磨硬泡也好,被夏致遠嘲笑丟臉也無所謂,他隻想讓她知道,總有一條船,總有一個港灣,在身後等著她。

可呂品不要,她情願雙手雙腳沒命地遊。

現在再看到這眼神,不止是心寒,甚至連膽都寒起來。

因為他一不小心算了算,原來他們分開的這些年間,兩個人的見麵,也僅僅八次而已。

他原來竟以為一輩子是很長的事!

想到這裏他連聲音都抖了起來:“那你有什麼打算?”

呂品姿勢也未變,說:“我能有什麼打算?”

那意思就是把皮球踢給他了。

楊煥隻覺得心裏說不出的難受,從開始到現在,他和呂品之間,好像做決定的都是他。但實際上,他可以選擇的也隻有接受和不接受而已,真正的選擇,呂品早有決斷。

原來分手也是這樣,他接受是分,不接受也是分,區別不過是外人眼裏怎麼看而已。

然而楊煥並不是為自己難過。

他難過是為呂品。

連小小一間夏不透涼冬不保暖的教師宿舍,呂品也這樣留戀,他這麼一個大活人,呂品又怎可能真正舍得?

很多事當年不明白,難道現在也不明白?原來他可以一邊在心裏罵這個女人真是瞎了狗眼連他這樣舉世無雙的好男人都要甩,一邊接受寢室兄弟們對他審美觀一夜提升的慶祝,難道現在,難道現在他還會為了那可笑的麵子,說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這小半生走過來,看到的隻有呂品在不斷地放手,放棄這樣,放棄那樣——很多東西看起來是她自己到手不要的,但實際想想,又有什麼東西,是真正由得她的?

她不回家過年,不是因為她放棄了母親,而是母親在很多年前就放棄了她。

當然也不用問去西昌的事情,楊煥見過呂品在S市天文台的宿舍,雖不豪華倒也別致,再看看這裏,知識分子下鄉似的。一定是呂品得罪了什麼人,楊煥心裏琢磨,讓她在天文台沒有立足之地。至於去西昌,楊煥不知道做航天的是不是一定要到前線,但聽袁圓和高工的閑談,大約是說呂品得遇貴人,趕上大好的良機,能一展長才。

楊煥長吐口氣,這世界上哪裏有什麼貴人?就好比他們拉風投一樣,看起來是別人給錢你燒,其實是趁你病要你命,等你燒錢燒出名堂來,那身家性命也早有大半捏在別人手裏了。

若要說這世界上真有什麼東西是由得呂品選擇的,大約也隻有——大約也隻有他楊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