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品抬起頭,失望地望著他:“楊煥,我不是跟你鬧著玩,也不是耍脾氣。我知道因為袁圓的事,給你們惹了很大的麻煩,可是——”她抿抿嘴,她不知如何說下去,她幫不上忙,這是事實,讓她難堪又無法說出口的事實。
楊煥又冷哼一聲。呂品搖搖頭,準備回房算了,楊煥卻又在身後很頹敗地說:“我餓了。”
呂品認命地轉身問:“要不要上去餐廳吃?”
一頓飯又從食堂吃回呂品房裏。呂品說她白天跑了大半天,許多資料沒看完,晚上要趕工;楊煥就說自己也有事做,就想找個地方安安靜靜做事,不想回去麵對那幾張老臉。呂品還沒想到別的理由,楊煥又要翻臉:“怎麼著,現在跟我在一間屋子裏呆兩個鍾頭就這麼難受?”
呂品不敢反駁。
她欠他的,他是大爺。
把大爺請回房間,端茶斟水供著,沒想到大爺還真是有工作要做。
楊煥三下五除二地把酒店房間裏的書桌拖開,他和呂品各占一半。很多年前他們就這樣寫作業,她寫累了會抬眼飛快地偷瞟他兩眼,他則動輒就用那種餓虎撲羊的眼神瞪著她……
呂品別過臉,鎮住心神翻開近期要惡補的文獻,等心跳臉熱都恢複,再偷瞟楊煥兩眼。
這一次他沒有瞪著她。
楊煥在很專注地工作,鍵盤上十指如飛,約莫半小時後他抬頭問:“我要開個會,會不會吵到你?”
呂品默歎,明知會吵到人還這樣問,讓人怎麼答你呢?她隻好搖搖頭,楊煥從電腦包裏取出耳機插上,看樣子是和同事在開會。呂品聽到楊煥很沉著的聲音,這是她第二次見他認認真真工作的模樣,上一次是和周教授談科普專欄。會開了很長,好像還是好幾撥人的會,好像是在談網站改版的事,等楊煥放下耳機長吐口氣,已是十二點半。
楊煥臉色疲倦,眼皮略抬從她身上掃過:“不好意思,耽誤你這麼晚。”
聲音裏也是濃重的倦意,呂品連忙起身給他倒水,楊煥又說:“還沒幹完,你去睡吧,我在這裏眯會兒,早上還要等他們的結果。”
呂品還沒答話,楊煥又扯扯嘴角:“不用這麼急著趕我走吧?”
頗有點自嘲的語氣,呂品呐呐道:“要不你進去睡吧,我睡沙發,你幾點要起來?我給你上鬧鍾。”
楊煥揮揮手要她自己去睡覺,呂品隻好進房睡覺,可是門外有隻狼呢,她怎麼睡得著?
四點多醒了一回,起來去喝水,看楊煥還坐在電腦前,戴著耳機、撐著腦袋在打盹。呂品拿了張毯子出來給他蓋上,又坐到他身邊,她伸手想撫平他眉間的紋路,卻在指尖觸到他眉心的時候又縮回來。
楊煥還睡著,臉部線條輪廓,在她腦海裏筆筆都清晰如刻,她微歎一聲:“楊煥?”
他呼吸均勻,睡容香甜。
“我知道你養得起我,”呂品喃喃道,“沒我給你惹這麼多事,你……”
“可是我除了這個,還能做什麼呢?”
“我也沒有別人說的什麼偉大啊獻身啊什麼的,我隻會做這個,做了將近十年,離了這些,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隻有這一件事情,讓我很安心。”
“你呢……有時候你也讓我很安心,可更多的時候,在你麵前,有很大很大的壓力。”
“這大概就是命吧,我命裏沒有這樣的福氣。”
“也不是誰認輸的問題,不是你認輸,或者我認輸,我們就相安無事了。”
“有一位老教授,是我以前參加天文國際會議時見過的,姓覃。覃教授是改革開放後第一批出國,然後拋棄了國外的高薪和終身教授的職位回來的。就是報紙電視上經常歌頌的那種啊,我也一直都很敬重他,但是……昨天他從航天院走出去,景總工說,這是覃教授最後一次走出研究所,你知道為什麼嗎?”
“他是被送去受審的,是因為這次袁圓的事,被徹查之後扯出來的,聽說他的罪會比袁圓還要重得多,判死刑都夠了。”
“你是不是覺得很奇怪?難道他從國外回來,就是為了做間諜?潛伏幾十年?”
“不是的,覃教授當時回國,是真心實意地想為我國的航天事業做點事。如果說是為了錢,你知道的,國外做理論研究的,待遇比國內好很多。覃教授是因為他的女兒,被人設計拍下一些不好的東西,他女兒先偷走過一批數據。然後,這些事情又被作為誘餌,用來威脅覃教授——可憐覃教授一生勤勉,最後也落得晚節不保。”
“景總工說,覃教授並非個例,很多人年輕的時候可以經受住考驗,卻在最後沒能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人都是有弱點的,你沒有弱點,就從你的愛人、親人身上找,你明白嗎?”
“我不是說你會拖累我,而是……我會拖累你。明著的,是你公司的業務很可能還會受影響,我越接近核心一點,你受到的限製會越大;暗著的,是會有人在暗處盯著你,想方設法給你使絆子,讓你犯錯,讓我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