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6章 你上終南山,我下斷龍石(1)(1 / 2)

你上終南山,我下斷龍石。花花世界,又有什麼了不起?

呂品反問辛然:“其實在你們眼裏,楊煥和我在一起,就是對自己最大的作賤吧?”

辛然一愣,立刻否定:“我們不是這個意思——呂品,我們從來都沒有任何……覺得你不好的地方。”

呂品笑得很諷刺,辛然想想後又說:“其實我們怎麼想無所謂,但是……對他來說,你為他做一點點事情,他都會覺得,是一種天大的福分。”

可是我什麼都沒有,呂品無奈地笑。

二十八年,隻有這一個人愛過我。

這麼多年,無論遇到什麼事,她總覺得仿佛有雙肩膀、有個懷抱,在身後支持住她。怎樣的困境,她都能安慰自己,曾經有一個人,這樣愛過我。

直到現在才發現,什麼至死不渝、生生世世相許,在現實麵前,都如此不值一提。

才說了兩句錢海寧的電話又進來,說聯係到一個律師,要呂品過去詳談。呂品連忙和辛然告辭,辛然本想多勸兩句,又想別人都看得這麼開了,自己何必操這個閑心?

呂品趕到錢海寧說的律師事務所,發現高工也在,原來高工這些天也在努力聯係律師,但他認識的都是體係內的律師,飯碗穩固薪水優渥,更不願意接這種官司。今天聯係到的律師姓嚴,因先前拒絕的口吻並不肯定,被錢海寧磨了很久,終於答應肯談一談。

見麵之前高工尚擔心嚴律師年紀太輕,三十出頭的律師,經驗有限,詳談後發現嚴律師年輕歸年輕,辦事卻極嚴謹。他條條款款都問得極細,並坦白相告,判刑是一定的,區別不過在與判多少年,落實到法律條款,就是刑法中所規定的,是否在事實上構成嚴重危害。三人的心情都不住跌宕,一方麵直覺這位律師是靠得住的,一方麵又想連靠譜的律師都這麼說了,那就真絕了他們最後一絲能逃脫牢獄之災的幻想。

從律師行出來,三人情緒複雜,像是塵埃落定的一種厄運,不可避免,但到底清楚可能會有多壞,好像踏實了,又好像更絕望了。

高工開車送錢海寧和呂品回航天院,一路情緒低沉,中途前言不搭後語地說了好幾次“真是太勞你們費心”,爾後又沉默不語。到了門口高工卻不下車,接下來他的話又落實呂品聽到的傳言:“我接下來調職,”他拍拍方向盤又說,“車明天就交了,今天算是最後一次送你們。”呂品聽說的消息是高工會調到一所二流院校教書——能有地方肯接收他,還是托了景總工好大的福。

高工到底對袁圓還是用了心的,呂品心中安慰之餘,又更覺悲涼——袁圓怎麼就落到如斯田地?她甚至找不出一個答案,誰對了,誰錯了?根源在何處?無解。

她隻看到高工鬢間生出白發,像一夜間老了十歲二十歲,連腰背都佝僂下去。

下班路上她問錢海寧:“你猜高工,原來知不知道?”

錢海寧神色晦明交錯,良久後說:“不知道。”

不知他說的是高工不知道,還是說他不知道高工知不知道。

錢海寧又補充一句:“袁圓說高工不知道。”

所以高工現在至少還能發配到一個二流院校去蹲研究室,至少還留在北京,還有能力撫養兩個兒子。然而那麼長的時間裏,高工當真什麼都不曾發覺麼?還是明明知道又無可奈何,隻能在夜半時分期盼那一點點僥幸的可能?

呂品覺得自己碰到強大的現實怪獸,它三頭六臂,它麵目猙獰,在它麵前,所有人都如此無力。

錢海寧又說:“我今天辦了離職手續,”他整個頭低下去,不敢麵對呂品的目光,“明天我會另外找地方住。”

錢海寧還未畢業,到這裏來上班是算實習,預研項目快要關閉,按理也是該辦離職,但是……呂品微詫,還沒來得及問“這麼快麼”,又聽到錢海寧極力壓製和忍耐的聲音:“答辯……也算了,反正這個學位以後對我也沒有用了。”呂品震驚地抬起頭,錢海寧飛快地抬起頭掃了她一眼,又垂下去低聲道,“我爸爸今年做私募了,要我過去實習,先從基層熟悉起。”

呂品錯愕地說不出話來。

然而這些天接二連三的變故,居然讓一貫遲鈍後知後覺的她,也變得敏銳起來。

前些天剛剛查過各類案子的律師費,它們的起價並不算高,但隨著案件審理時間的增加、複雜度的攀升,價錢幾乎都要滾雪球般的翻過來。

依稀記得有一起案子,律師費達到讓呂品震驚的六位數。

錢海寧的父母從來就不支持兒子學物理,以前種種,大約都可以看作兒子年少輕狂的叛逆,或許他們還巴不得有這樣一個機會,讓他們能把兒子栓回正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