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
已記不清是第多少次,她吝嗇到連背影都不肯留給他。
來的路上他已想好了要說什麼。
他想說老子這輩子就他媽跟你耗上了,什麼相愛不能相守那都是文藝青年用來自虐無病呻吟裝逼的,我就是不信邪,就是不信邪,我從小就不信邪,怎麼著?你不要我不是,我讓你看著我打光棍看我家老娘抱不到孫子死不瞑目我看你有何麵目去見江東父老,我就這麼不要臉就這麼死乞白賴你能把我怎麼地?
從流氓手段到悲情路線他還另備了幾手候補方案,可是,可是——她壓根就沒給他發揮的機會!
居然和錢海寧聊起天來,錢海寧說,以前從來也沒真正想過自己想做什麼,家裏寵著他,什麼事情磨一磨也就到手了。家裏不許他讀天文,他就來了擰勁兒,非學不可;袁圓整日裏和他講呂品的好處,聽多了就以為自己也喜歡了。
然而那麼多事,等明白的時候,已悔之晚矣。
可是我明白自己想要什麼,想做什麼,楊煥想,我一直都知道,隻是那個傻妞以為我不知道。
Memory是他們幾個人許多年的心血,他確實舍不得,更何況如今公司步履維艱,他不能這麼沒義氣。
可呂品又怎麼知道,他不是沒試過放棄她。
剛分手後很多次在路上“偶遇”,他就在心裏對自己說,這一次你再不來,我就徹底放棄,再不等你,永不等你。
偶爾帶個美女到她麵前招搖,他也會對自己說,這次你再不吃醋,再不吃醋,我就忘記你,忘記你,永遠忘記你。
隻是所有的嚐試,都可恥地失敗了。
錢海寧在告別時又叫住他,問:“你知不知道……師姐當時為什麼從天文台出來?”他蹩腳地組織著語言,想告訴楊煥呂品其實有多愛他,想告訴楊煥他不能就這麼放手。楊煥笑笑,說:“我知道。”
錢海寧愕然,問:“你怎麼知道的?”
楊煥又笑,很多事情要知道又有多難?隻要你想辦法要知道。
“那——”錢海寧不能理解,為什麼他們彼此知道得這樣清楚,卻是這樣的結局。
“她以為我不知道。”
呂品知道她於楊煥是很重要的,然而她從不曾知道,那程度究竟如何衡量。
她不知道那樣的感覺,她不知道他看著她,愛著她,守著她的那種感覺,像在深夜的海上潛行,聽到海水被船劃開的聲音,便足以引起他心底無法遏製的悸動。
縱然他並不知道,那艘船將駛向何方。
縱然他們隻是在這茫茫深海上漂泊流離,無處停靠。
他隻知道,他們相逢於這黑夜的海上,從此之後,他會載著她,替她抵擋所有海浪的衝擊。
楊煥默默開車回公司。
各路風險投資商又聞風而動,紛紛向Memory伸出橄欖枝,但有意向離最終能真正簽合同有很大的距離。調研分析談判又折騰了幾個月,最後諸人一致相中的是CMR資本,該公司是一家老牌的香港公司,在大陸的業務近些年做得風生水起,據說剛經曆一場內部辦公室廝殺,成功上位的中華區總裁叫殷取中,正是之前曾對Memory表示過意向的一位高管。夏致遠看中的是CMR資本雄厚,且以前曾對Memory表示過意向,楊煥動心的原因則是——殷取中一貫的風格不是投錢走人,而會對被投資公司給予全程的顧問服務,Memory高層多由技術出身,在管理上難免有闕漏之處。
誰知這次又在接近尾聲時談崩,對方派來的代表說:“殷總認為現在不是最成熟的投資時機。”
再問進一步的原因,對方代表也不知所以然,楊煥十分惱火,雖然也有其他的風險投資商開出優厚條件,但楊煥深知公司管理層需要合理搭配。比如原來左靜江執掌技術架構,夏致遠總領全局,他和辛然在外麵跑市場公關,這都是各人性格所決定的。夏致遠對內保守,楊煥對外自由,這是左靜江很早便定下的方略,他楊煥達不到夏致遠行政上麵麵俱到的層次,同樣夏致遠也不可能有他那麼多旁門左道和三教九流打交道的經驗。
楊煥早聽說殷取中投資謹慎,但一旦出手便會全程培養——也隻有這樣,自己才能放心地離開Memory。
可惜此君神龍見首不見尾,用盡諸般方法都沒有聯係到,最後終於打探到殷取中要在某重點大學做演講,楊煥便直接殺到會場圍追堵截,這一次居然頗順利。殷取中似乎並不意外楊煥的出現,他接過楊煥準備好的材料,隨意掂掂後輕哂道:“楊總,老實說,你們公司的材料,已經是第三次出現在我的辦公桌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