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看什麼電影?”
“《大話西遊》。”
冬至一時失笑,殷取中還很嚴肅地接了一句:“這個豬頭切我一半,謝謝。”
西餐廳裏當時正放著喑啞滄桑的老歌,斷斷續續地傳過來,“……命運……緣份……情人別後……鮮花……凋謝……再開……一生所愛……白雲外……”
冬至忽然就溺斃在那淒涼綽約的男聲裏。
偏偏李柏安與殷取中勢成水火,公司內鬥與日俱增。冬至難免受到牽連,李柏安有意無意的地把她從核心項目排除,冬至的職務日漸邊緣化。
冬至忍無可忍。
她想起殷取中那句“前進,或者死亡”,她不想讓自己死亡。
適逢總部空降太子巡幸北京。
冬至在香港給太子留下很深刻的印象。
當然,太子不是烽火戲諸侯的周幽,冬至也非傾國傾城的褒姒,然而再加上一個殷取中,如果李柏安再恰巧犯點什麼錯,格局就大大不同。
就算李柏安沒犯錯,他的下屬也可以給他製造點錯誤。
成年人的遊戲,就有這麼點好處,陳倉暗度,也許隻需要一個眼神。
殷取中成了CMR資本大中華區此次洗牌的最終贏家,李柏安一世英名盡喪。
整個北京分部的人見證了殷取中的勝利,他目送李柏安離開,冬至站在不遠處,和他一同分享這勝利的果實。他眼神陰狠、冰冷,冬至看在眼裏,一陣心驚,他卻回過頭來,又帶著淺淺笑意:“你不是說晚上要逛燕莎的,吃完飯過去?”
她挽著殷取中,穿梭於燕莎的種種奢侈品牌之間,殷取中唇角還殘存著誌得意滿,冬至知道他心裏高興——盡管他在努力抑製這種興奮。
冬至也替他高興,因為這勝利裏,有她一份功勞。
她拿過幾件衣服在穿衣鏡前比劃,卻並不進試衣間去試,殷取中便笑道:“看中什麼?隻管說就是了。”
冬至甜甜地笑,卻搖頭,他若要送她禮物,她自然高興,但不是這個時候,她不想讓這種禮物,摻上任何其他的意義。
穿衣鏡的一角,闖進一張笑容譏誚的臉。
然後是那款冬至再熟悉不過的鉑金包。
然後是殷取中隱忍的聲音:“媽,你怎麼今天有空出來逛街?”
丁零挽著一位老婦人,另一隻手挎著那隻鉑金包,嫋嫋娜娜地走過來,相當刺眼。
殷取中和冬至益發的高調起來,這倒並非冬至的原意,但殷取中對她的照顧點撥,顯已到路人皆知的地步。
連打掃衛生間的鍾嬸都說:“冬經理,今年年份好,吉日也多。”
冬至無奈問:“什麼日子最好?”
“當然是奧運那天最好,八八八,吉利!”
冬至喟然一笑,對鏡補妝,不知從哪裏傳來壓抑的喘息聲,馬上又被衝水聲覆蓋。
隱約間還有斷續的呻吟,痛苦裏夾雜著歡愉,冬至疑心是自己幻聽,可那道隔間的馬桶像壞了似的,水衝個沒完沒了。
鏡子,又是鏡子,從鏡子裏隻看到隔間門下一截,一雙蛇皮高跟鞋零落在地上,另一雙是熟悉的Artioli皮鞋,黑襪子,黑褲管。
貼著黑褲管慢慢垂下的是一雙白嫩的腳,輕輕地點地,又縮回去。
像蛇一樣蜷曲著,繞貼在黑褲管上,冬至完全可以想象,它們方才曾予人怎樣的銷魂滋味。
石頭妹勸她說:“好在你和他還沒怎麼樣,及時退步抽身早,不就是個花花公子麼,還是個老花花公子!”
如果說初戀男友是她遇人不淑,那麼殷取中——冬至無論如何也不願意認為,他是石頭妹口中手段老練、辣手摧花的花花公子。
曾經熬通宵加班,殷取中問她一個近期負麵新聞纏身的公司近況,冬至當時尚未了解翔實,憑零星印象回答說應該如何如何。殷取中當時就發火了,很嚴厲地訓斥她:“應該應該,什麼叫應該?做人不要太想當然!”
她道歉,熬夜熬到妝都殘了,可憐巴巴的,殷取中神色才軟下來:“也許你的‘應該’是沒錯,可萬一錯了呢?做人有時候……是不能犯錯的。”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冬至不停地給自己上發條,不敢有絲毫倦怠,除開為自己,亦有相當的原因,是為那晚殷取中略顯失望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