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冷笑一聲,將還握在手中的酒杯摔在地上。
悶悶的一聲,有地毯,所以那酒杯沒碎。
沒有那種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激越效果。
她昂著頭走出喜宴廳的大門,聽人指指點點,說太子的新歡恃寵生驕。
第二天辭職信遞上去,連交接冬至都懶得與他做。秘書小妹進來,說:“殷總請你過去一趟。”
殷取中遞給她一個大信封,麵額比不得太子的三枚籌碼,卻也驚人。
冬至冷笑,這算什麼意思?
殷取中說:“請你另謀高就。”
冬至想起昨天丁零拿捏有度的演技,又是一聲冷笑。
殷取中臉色卻和緩下來,很安詳、恬淡的神色,是以前的殷取中所絕不會有的淡泊。
冬至忽然明白了什麼,問:“你知道那杯酒不是我潑的?”
她難以置信地盯著殷取中:“為什麼?你明知她是這樣的人!”
殷取中眼中顯出一絲複雜而痛苦的情緒,良久才輕笑道:“不,是我讓她變成這樣的。”
爾後他自嘲地笑:“所以說,做人,有些錯誤是不能犯的。”
他又頗安慰地說:“幸而有人讓我明白,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冬至不知道當年殷取中、丁零和李柏安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她隻知道那個時候殷取中曾經讓丁零失望,所以她冬至成了殷取中挽回丁零的炮灰。
冬至冷笑:“這種自欺欺人換來的東西,有意思麼?”
殷取中的聲音冷靜而克製:“我珍惜現在所擁有的一切。”
所以明知她是被冤枉的,殷取中也毫不猶豫地把刺向她的匕首推進三分,即便知道她可能已是太子的新寵。
他甚至不想讓自己有任何愧疚,所以開出這張支票,至於其他的東西——他今天在這個城市的一柱一石,他一樣都不會放棄。
殷取中抬眼望望掛鍾,站起身來:“五點半,下班時間。”
以前的殷取中幾乎從未在晚10點前下過班。
他站起身來,腳步依然有輕微的傾斜,冬至忽然就想起很久前的那個晚上,他說“不要報警”。
他願意讓丁零吃醋,不願丁零為他擔心。
他用冬至來還擊她那些新歡舊愛纏身緋聞,卻也把母親和錢袋子都留給了她。
那些看起來很俗,其實卻是我們安身立命的東西,他全留給了丁零。
殷取中和丁零進進退退的遊戲,不知道玩了幾多年。他們互相煎熬,將近在咫尺的相思,寸寸熬成灰燼,最後冬至成為這出大戲的帷幕。
觀眾隻看到帷幕的千瘡百孔,看不到戲台上主角最後的悲歡離合。
做人除了有些錯誤不能犯和要自愛之外,還不能太清高。
冬至用殷取中的這筆錢申請出國讀書,既然殷取中擺明姿態不會對她有任何愧疚,她何必期期艾艾去扮演一個怨婦的角色?
她隻是個替人打工的馬仔,手停口停,沒那種誌氣,把支票撕成雪花片。
一同帶走的還有太子的三枚籌碼,太子願意許諾給她的,亦不過一隻金絲籠而已。什麼人擺什麼位置,太子再清楚不過。
她不想要那隻金絲籠,卻不能拒絕這三枚籌碼,給人三分麵子,也是給自己留個餘地。
當初離開香港時,太子開玩笑說:“三枚籌碼,三個願望哦。”
冬至沒有估量這三枚籌碼的實際能量,應該不低,且隻要一日未兌現,就還有上升空間。
就像股票不割肉拋出去,就永遠不算真正賠錢一樣。
十三個小時的長途飛行,一遍又一遍的循環播放,冬至終於聽清那個悲戚沙啞的男聲,究竟在念叨些什麼。
“苦海翻起愛浪,在世間難逃避命運
……
鮮花雖會凋謝但會再開,一生所愛隱約在白雲外”
飛機劃穿雲層,雲海的盡頭,刹那間綻放金光萬丈。
冬至想,我的一生,還長著呢。
隻是眼角有一滴淚滲出來。
那部電影裏紫霞仙子在至尊寶的心裏留下一滴眼淚。
而她的眼淚,竟無處可存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