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看了曹德彰一眼,後者正一臉道貌岸然:“殿下倘若沒有別的吩咐,微臣就先告退了。”
太子有些錯愕:“曹首輔求見本宮,隻是為了這一道奏折?”
曹德彰點頭道:“自然,這道折子至關重要,還請殿下慎重以待。”
太子打開那道折子,低頭看了兩眼:“那麼……曹大人是如何看待的?”
曹德彰道:“臣母在世時崇佛,殿下當知臣從來不喜修道,也從未對陛下修道一事多有關心,故而臣為不知者,不當言此事,請太子殿下全權定奪。”
太子慢慢吐出一口氣,又對他微笑:“好,本宮知道了,有勞曹首輔。”
曹德彰欠身告退,走的時候忽然想起什麼,又問了一句:“陛下現在……正在三清堂吧?”
太子道:“是,今日父皇親手煉的丹藥出爐,想必此時正在禱告上蒼,請求讓丹藥平安無事。”
曹德彰點了點頭:“那……臣告退了。”
太子目送他離開禦書房,掌中已經膩上了一層薄薄的冷汗,他伸了伸手,做了個深呼吸:“去中宮,我要見母後。”
祁宏飛隻不過是曹派的一隻走狗,一介小小禦史,即便是搞政治投機,也不可能有膽量去彈劾皇帝尊崇的散仙,而且曹德彰應該知道長清子在皇帝心裏的地位,那麼這道奏折的目的,就是試探。
太子最初的班底皆是起於長清子,倘若長清子出事,那麼東宮一派將萬劫不複,而且祁宏飛在奏折裏抓住的點,是長清子向皇帝進獻妖丹,毒害龍體。
那麼下一步的計劃,必然是當庭對質,甚至會……當庭診脈。
如果皇帝的身體有哪怕一絲不妥,長清子的罪名就會被坐實,更遑論皇帝實際上已經……
“絕對不能當庭診脈。”皇後沉聲道,“陛下已經私下找太醫診過脈,說明他起了疑心。”
太子忍不住大吃一驚:“父皇已經私下找人診脈了?那個人是誰?”
“是為遲德妃調理身體的陳術。”皇後道,“馮默已經不被陛下信任了。”
太子道:“那陳術……”
“他並沒有揭露我們。”皇後道,“所以貴妃才會去派他為遲氏診脈,就是為了將他和我們牢牢綁在一起。”
太子點了點頭,旋即憂慮道:“但是會不會當庭診脈,並不是我們能說了算的。”
皇後深深吸氣又長長吐出,抬手抓住自己心口的衣服,沉吟了一會兒,忽然道:“含霜!去傳急詔,召九公主盡快回長安!”
太子愣了一下:“母後這是?”
“到了這個時候,難道你還試圖瞞著她?”皇後轉臉看他,語氣淩厲,“你應該知道,一個謊通常要用無數個謊才能圓得上,而現在,我們都沒有精力去編造剩下的謊言了。”
九公主在千裏之外接到皇後的親筆書信,立刻意識到長安有變,這封信讓那日鬆的如意算盤徹底落了空,李劭卿贏回這一局,沾沾自喜得不得了,簡直要敲鑼打鼓地去那日鬆麵前炫耀一番。
九公主自接到密信之日起便開始坐立難安,深思熟慮後決定立刻打道回府,她沒有多少時間可以耽誤,下定決心後便準備啟程。
李劭卿習慣了她說風就是雨的性子,特意調撥了二百人護衛她返回長安:“皇後娘娘信中都寫了什麼?”
九公主任他安排自己的歸程,答道:“隻叮囑我萬事當心。”
李劭卿一怔:“嗯?”
九公主一臉憂心忡忡的表情:“這些話本不需要特意寫成書信,百裏加急送過來,宮中定然是出了事,她才會以這種反常的方式提醒我。”
李劭卿側了側身擋住別人的視線,抬手握住九公主的手:“不要慌,不論遇到什麼事,不慌就已經成功一半了。”
九公主在滿心焦灼中擠出一個笑容來回複他:“怎麼,你都是這麼安慰你帳下兵卒的?”
李劭卿微微笑了起來,眼神溫和堅定,一掃先前的張狂不羈:“橫豎著急也沒什麼用處,倒不如盡力冷靜下來思考對策。”
他鎮靜的態度感染了九公主,於是她也跟著慢慢平靜了下來,張口道:“我走的時候正是金銀冊鬧得沸沸揚揚之時,如今母後送來這封信,想必是曹德彰有動作了。”
“他從來不會直麵反擊,想必是另找到了突破口。”李劭卿手掌緊了緊,安慰她道,“安心,我會很快回去。”
九公主慢慢歎出一口氣,點頭道:“等你。”
她一路心急火燎地趕回去,太子在宮城高聳的城門下等她,接過她滿是風塵的鬥篷。
“母後在信中沒敢與你說太清楚,還擔心你看不明白。”
九公主將馬韁拋給禁衛,笑容也掩蓋不了心裏的焦灼:“母後從來不會與我寫親筆信,到底發生什麼了?”
太子側了側身,示意她回宮:“曹德彰指使人彈劾長清子進獻妖丹給父皇,奏折被我壓下來了,但他們不會善罷甘休。”
九公主愣了愣:“長清子得罪了曹德彰?”
太子搖頭道:“你難道看不明白?我能被允許聽政,是因為長清子說東宮穩則天下穩;李劭卿能再被父皇如此看重,是因為他進獻了白鹿,而長清子說那是天降祥瑞;藺既明也是因為引薦長清子入宮,所以才受封禮部侍郎……其餘種種,更是不必說。倘長清子倒了,這一班人,包括你我在內,都不會有好下場。”
九公主腳步頓了頓,不可置信地看向他:“曹德彰發現長清子與我們有關係了?”
太子沉吟道:“不一定,如果我推斷不錯的話,這封奏折隻是一個試探,想探探長清子的深淺。當然,如果能因此而扳倒他,那就再好不過,畢竟長清子對父皇的影響太大了,他甚至能左右朝政。”
九公主皺起眉:“李劭卿已經不被曹德彰信任了,如果真的如你所說,他在武將中脫穎而出,是因為長清子的話,那曹德彰此舉未必沒有順帶置李劭卿於死地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