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維嶽第一次接觸真實的長安政堂,不自禁地打了個寒戰:“那太虛上師呢?他對陛下的影響力也不弱。”
藺既明攤手道:“所以曹大人又出手了。”
周維嶽道:“那之前太子殿下入朝執政,他為什麼沒有動作?”
“或許這麼說你可能不會相信。”藺既明苦笑了一下,“因為在他眼裏,太子殿下根本構不成威脅。”
周維嶽愣了愣:“一國儲君,還構不成威脅?”
藺既明道:“如果你像他一樣站在帝國巔峰,就會明白他的想法,曹德彰在巔峰站了二十餘年,他的心意就是陛下的心意,如果是你,你還會將一個困居東宮的儲君放在眼裏嗎?”
周維嶽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直白發問道:“陛下為何如此信任曹德彰?”
藺既明聳了一下肩:“如果我知道為什麼,那陛下信任的就該是我了。”
周維嶽深深歎了口氣,傾身趴在桌子上:“權力,權力,權力真是個好東西。”
藺既明笑道:“如果沒有權力,就沒有浙江兵,你說軍人的歸宿應該是戰死沙場,其實我很同意,所以我和太子現在做的事情,就是為了……”
“讓更多軍人戰死沙場?”周維嶽表情怪異道,“我覺得這一點很好做到,去四麵樹敵,大規模開戰就行了。”
藺既明“嘖”了一聲:“你說你為何如此較真?你知道我想表達的意思就行了,何必糾結字麵上的表達。”
周維嶽笑了一下:“隻是覺得話題太嚴肅了,不怎麼適合我罷了。誠然權力是個好東西,但我卻並沒有去掌握更多權力的欲望,也並不覺得這次的封賞有多麼重,與入長安相比,我還是更傾向於回浙江。”
藺既明道:“茅總兵也更傾向於帶廣西軍吧。”
周維嶽道:“昭平侯也更喜歡駐紮在三屯營。”
藺既明“嘿嘿”了兩聲:“此言差矣,我倒覺得,昭平侯還是更喜歡長安。”
周維嶽愕然:“他……”
藺既明擺擺手:“主要還是看人,畢竟權力這個東西,也不是人人都喜歡的。”
周維嶽恍然大悟,忍不住問道:“你可曾見過九公主?”
藺既明道:“當然見過,還曾經與九公主同桌對飲。”
周維嶽又咳了一聲:“那你覺得……九公主為人如何?”
藺既明搓了搓下巴:“嗯……九公主嘛……”
周維嶽認真且期待地點了點頭。
藺既明忽然道:“你問這幹嗎?”
周維嶽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鼻子,慢吞吞地咳了一聲,才道:“好奇而已……隨意問一問……畢竟九公主……呃……”
藺既明在他肩上拍了拍:“你來日回長安,必然會被太子殿下召見,屆時會見到九公主的。公主殿下行事雷厲風行,你有什麼想法,不妨向她直言。”
周維嶽慢慢點了一下頭:“好……”
藺既明覲見皇帝的時候,皇帝正在瀏覽一封西北傳來的密信,藺既明特意戴了那頂偃月冠,並且精心在外麵罩上了一層上好的青紗,十分珍而重之的模樣。皇帝收了他的奏折,看到偃月冠,滿意地笑了起來:“愛卿有心了。”
藺既明惶恐道:“臣叩請陛下聖安。”
皇帝點了點頭:“朕安。”
藺既明做出鬆了一大口氣的模樣:“陛下身體康泰,臣就放心了。”
皇帝笑道:“難為愛卿遠在廣西,還能時刻記掛朕的安危。”
藺既明拜道:“臣不敢欺瞞陛下,臣在廣西時聽聞傳言,說太虛上師為您進獻了妖丹,使您身體受損。臣為此日夜惶恐,擔憂陛下聖體欠安。”
皇帝皺起眉:“太虛上師為朕進獻妖丹?這是誰傳出去的無稽之談?”
藺既明誠惶誠恐道:“臣不知。”
皇帝在心口撫了一下:“朕身體康泰得很,這種傳言,及早壓下去,朕不希望這些話傳到上師耳朵裏。”
藺既明依然有些不放心,又道:“陛下是否請太醫前來診脈?”
皇帝不悅道:“朕的平安脈按期請診,愛卿安心便是。”
藺既明長舒了口氣:“陛下龍體康泰,便是微臣此生大福。”
皇帝道:“上師是你引薦與朕的,倘若上師有什麼不對,你也難辭其咎。”
藺既明急忙拜道:“臣寧可鋃鐺入獄,也不願看到陛下龍體有恙。”
皇帝這才露出些笑意:“藺卿的忠心,朕是最清楚的,也是最放心的。”
藺既明道:“忠誠於陛下,這是臣的分內之事。”
皇帝滿意地點了點頭道:“藺卿真是朕的股肱之臣,唔……過兩日朕要請太虛上師辦一場祈福儀式,需要一份禱祝上天的青詞,藺卿對道頗有心得,便領了這個差事吧。”
藺既明喜形於色地跪地道:“多謝陛下!臣必竭盡全力,不負陛下重望。”
皇帝笑著點了點頭,一時興起,又將筆架上一支玉杆羊毫賞給了他,藺既明誠惶誠恐地接了,躬著腰問道:“不知祈福儀式是為何事而辦?”
皇帝笑意深了深:“過時你便知道了,天色將晚,藺卿一路風塵,這便回府歇息吧。”
藺既明順從道:“多謝陛下體恤,臣告退。”
他走後,孫知良進來,請示皇帝今晚的燕寢之處,正好與藺既明打了個照麵,他自從與曹德彰交惡之後,連帶著曹派官員都十分看不順眼,也不與他招呼,徑直入了麒麟殿。
然而皇帝卻道:“我記得吏部尚書似乎已經很老了,他今年序齒幾何?”
孫知良想了想,答道:“吏部尚書嶽昌淼嶽大人,如今已經到了花甲之年了。”
皇帝點了一下頭:“他也該致仕了。”
孫知良心中暗暗吃驚,嶽昌淼是曹德彰一手提拔起來的幹將,吏部尚書向來有天官之稱,嶽昌淼又身居內閣高位,利用身份便利,幫著曹德彰幹了不少買官賣官、構陷良臣的缺德事。朝堂上彈劾他的奏章摞起來,恐怕比他自己的身高還要高,但內閣有心壓製,皇帝又有意包庇,讓他得以在朝堂上安然無恙地混到六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