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劭卿冷冰冰地回答:“可汗尚在。”
九公主緊緊皺著眉心,繼續問:“他如今在草原,是個什麼地位?”
李劭卿道:“嫡子承位,眾望所歸。”
這就是十拿九穩的事情了,九公主放下心來,才含笑對他來了一句:“昭平侯一路辛苦。”
李劭卿被這語氣溫軟的一句話稍稍撫慰,對她彎腰一禮:“多謝公主惦念。”
皇帝在龍案後微笑著等他們說完,才出聲道:“致珩,阿九,這次將你們二人傳來,是有一件要緊事,要聽聽你們二人的意見。”
九公主忍不住和太子對視了一眼,有點忐忑那件“要緊事”。
皇帝從龍案後拿起一封奏折,遞給孫知良,道:“給九公主看看。”
九公主茫然地接過來,翻了一頁,看見李劭卿雖然盡力收斂,卻仍不掩張狂的字體,整篇折子用駢體揮就,用詞華麗,格式工整,通篇隻表達了一個意思。
九公主看完,鎮靜地合上奏折,在李劭卿微微有點緊張的眼神裏笑了一下:“這篇文章是出自許公瑾之手吧?引經據典,文采斐然,寫得當真是極好。”
李劭卿:“……”
皇帝饒有興致道:“九娘知道這個許公瑾?”
九公主向皇帝淺淺屈膝:“回父皇,此人是三屯營的隨軍文書,先前兒臣前去三屯營的時候,曾與他多有交流,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大才子。”
皇帝“唔”了一聲,道:“可有為官之才?”
九公主立刻打蛇隨棍上:“足以為六部之主。”
皇帝道:“真是一個極高的評價。”
九公主笑道:“父皇明鑒,兒臣從不妄言。”
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聊得很開心,完全把正主和正事忘到了腦後。李劭卿看看皇帝,看看九公主,心裏唯一的念頭,是恨不得衝回三屯營去把鄭之平打一頓。
沒事出什麼餿主意,說求娶公主一事非同小可,最好還是請許英來撰寫奏折,免得言辭不當,惹怒了聖上。
鄭之平,我再信你的話我就跟你姓!
太子一直樂嗬嗬地旁觀李劭卿變化莫測的表情,有些於心不忍:“父皇,九娘,兒臣覺得,這折子寫得確是極好,言辭懇切,將昭平侯一顆殷切求娶九公主之心,描繪得淋漓盡致。”
眼見跑遠的話題又被扯了回來,李劭卿終於鬆了口氣,向太子遞了個滿懷感激的眼神。
皇帝“唔”了一聲,又想起來原本的主題,道:“那致珩覺得,朕應該準了這折子?”
太子含笑看了九公主一眼,向皇帝拱手道:“是,還請父皇允準。”
九公主的耳朵開始泛紅。
皇帝又問:“那九娘的意思呢?”
自從李劭卿回到長安重返朝堂後,九公主整個人都處在一種不正常的亢奮情緒之中。但凡是太子召見李劭卿議政,九公主必定到場,而且不管幹什麼都要與他唱反調,非要爭個口舌之勝,哪怕是個再小不過的問題,隻要李劭卿發表了什麼意見,九公主就一定要站在對立麵上。
而李劭卿也極有耐心,不管她說什麼,他都能一條條地駁回去,一個武將的口才潛力被最大限度地激發。所以在博望苑裏經常出現的場景,就是九公主和李劭卿滔滔不絕地各抒己見,太子和一幹大臣表情呆滯地旁聽,話都插不上一句。
太子前幾日心血來潮,想要調撥第一軍進長安拱衛城池安全,李劭卿覺得不妥,特意進宮來商議此事,說了還沒兩句,內侍通報,九公主駕到。
太子忍不住伸手扶額:“九娘是不是在東宮埋伏了眼線?為何每次昭平侯入宮,她總能得到消息?”
那內侍急忙道:“殿下明鑒,奴才們對殿下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太子揮揮手,有氣無力道:“你告訴公主,就說朝堂政事,她不方便旁聽。”
“臣妹不知道還有什麼政事,是連我都要回避的。”那內侍還沒來得及答應,九公主就已經大步流星地入殿了,走得那叫一個器宇軒昂,“更何況是昭平侯可以參與討論,而我卻需要回避。”
李劭卿對她草草見禮,再抬頭的時候,唇角噙著若有似無的笑意,就連看她的眼睛都閃閃發光,整個人精神一振,就好像棋逢對手一樣,摩拳擦掌地準備迎戰。
太子看看他,又看看她,認命地將前因後果簡單介紹了一遍,又將李劭卿的意見建議詳細介紹了一遍,最後胸悶氣虛地問九公主道:“九娘有何高見呀……”
九公主笑了笑:“高見不敢當,隻是長安城為天子之都,的確應該調撥第一軍入城,維係安全。”
李劭卿不甘示弱地拱了拱手:“長安已經有禁軍和錦衣衛兩隊拱衛皇城安全,還另有五城兵馬司負責長安城內安全,再調第一軍入城,恐怕會引起恐慌。”
太子剛想點頭表示同意,就聽見九公主冷哼一聲:“五城兵馬司隻不過是負責日常巡邏罷了,倘若想要靠他們守城,恐怕是癡人說夢。”
李劭卿愣了一下:“太平盛世,何人會來進攻長安?況且就算有人前來攻城,也勢必得經過第一軍的駐紮之地,屆時禦敵於城門之外,難道不比守城更有把握嗎?”
九公主挑了下一邊的眉毛,抬著眼睛看他:“倘若亂從內城而起呢?”
太子臉色一變,輕聲叱道:“九娘!不可妄言。”
亂從內城而起,明顯就是有人叛亂了。長安城中的叛亂無非就是皇位之爭,那麼可能會叛亂的人,自然是宮中皇嗣。
九公主自知失言,抿了一下嘴,對太子欠身道:“臣妹失態了,請皇兄恕罪。”
太子揉了揉額角,覺得自己不能再放任不管,免得一整天都浪費在這一件事上,於是沉下臉道:“此事本宮已有定奪,兩位不必再多言了,九娘,你去內庭裏看看令儀,她近日時常提起你。”
九公主鬧了這麼幾天,自己也覺得好像有點過分,聽出太子有意趕她,當下也沒說什麼,恭順地點了個頭,便欠身告退了。
“九娘平日裏並不是這樣的。”太子目送她的身影離去,很無奈地對李劭卿道,“她……本性還是一個溫婉賢良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