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 千日慮名歸天下臣 公正道自在萬人心(2 / 3)

李劭卿道:“托殿下洪福,很好,隨時聽候殿下調遣。”

太子道:“他沒了錦衣衛,所能依靠的就隻有禁衛軍了。”

九公主插口道:“你打算如何給父皇回信?”

太子轉向她,微微一笑:“不重要,因為我的回信必然不會送到父皇手中。”

九公主詫異道:“為何?”

太子向著宮門抬了抬下巴:“連長清子都在父皇的眼皮子底下橫死,這封信怎麼可能安然無恙。”

她還想再問什麼,卻被李劭卿打斷:“公主殿下,臨近午時,您去陪貴妃娘娘用膳吧。”

九公主愣了一下,又看了一眼李劭卿肅穆的表情,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皇權更迭的事情,的確不適合她一介女子參與其中。

她於是順從地起身,向太子欠身告退。

太子微笑著目送她離開,對李劭卿道:“她倒是能聽得進你的話。”

“公主殿下是個聰明人,聰明人自然知道什麼話該聽。”李劭卿頓了一下,又道,“您打算何時將禁衛軍送到陛下身邊?”

太子伸手掂起桌上的羊毫,鋪開了一張宣紙:“這封信送出去之後。”

他在寫完那封信的當天,向五城兵馬司下了命令,說是新年將近,要兵馬司嚴加注意維護都城安定,尤其是各個城門,一定要嚴防死守,對進出之人仔細盤查。這番看似正常的舉動在第一時間被曹德彰遣人告訴皇帝知曉,太子的意圖似乎已經真相大白。

李劭卿終於收到了皇帝的密旨,令他帶禁衛軍速速前往驪山行宮護駕。曹德彰隻比他晚一點得到這個消息,在曹府中笑眯了眼睛,對藺既明道:“還不夠,還要再添一把火。”

“他想逼我出兵造反,或者是在父皇眼中,營造出一個我已造反的假象。”太子聽完了曹德彰“那把火”的計劃,道,“就照他說的做吧,把這個傳言放出去。”

藺既明擔憂道:“殿下先前不是計劃借陛下之手除掉他嗎?倘若真的遂了他的願,隻怕陛下心中……”

太子笑了一下,僅僅是一個笑的動作,沒有任何實意:“我先前覺得,隻要能除掉他,不管是用什麼理由都無所謂,但是長清子被暗殺後我忽然後悔先前的決定,我要讓他為他的行為付出代價,用他犯的那些罪來定他的刑罰。”

藺既明道:“殿下可還記得茅紹均的那封《六罪疏》?”

太子道:“一刻都不曾忘記。”

藺既明道:“那六個罪名,無一不是當誅的重罪,而且每一條都有足夠的真實證據,但當時您並沒有將那封折子遞上去。”

太子點了點頭:“因為當時覺得,父皇並不一定會相信那些證據。”

藺既明道:“現在呢?”

太子轉過臉來看著他:“現在他依然不會相信,但是……也不需要他相信。我隻需要以他的名義,發一道聖旨,由他來為曹德彰的罪名判刑。”

駐守在長安郊外的第一軍得到了皇帝的親筆密令,密令中為他們指定了一個統帥,命他們即刻包圍長安。彼時“廢太子”的傳言已經在長安愈演愈烈,不僅是官場,就連街頭巷尾的百姓都知道東宮不穩。

太子配合地做出驚惶的姿態,令五城兵馬司死守城門,錦衣衛全城戒嚴,一時間風聲鶴唳,人人自危。皇帝得到內城的消息,以為太子果真叛變,簡直憤懣至極,立刻下令給第一軍,令他們攻打城門。

李劭卿和長安城裏的所有禁衛軍被皇帝調去了驪山,城中隻剩下五城兵馬司和錦衣衛,這兩者顯然都不具備固守城池的能力,更別提與向來作為大央武力王牌的第一軍一戰了。第一軍的統帥率軍兵臨城下,先向城內發了招降信,稱“太子與陛下親父子也,何至兵戈見乎”。

太子回了一封信,言皇帝身邊有奸臣作祟,意圖離間父子親情,誣陷東宮謀反,使得皇帝調第一軍攻城,令父子失和,並請那位統帥代為向皇帝解釋,希望皇帝能下旨誅殺奸臣曹德彰,還太子一個清白。

然而皇帝此時已經對曹德彰深信不疑,得到太子的這封回信後勃然大怒,大罵他不忠不孝。因為太子事先封鎖城門,使得曹德彰等一幹朝廷重臣全部被困在了長安城裏,皇帝害怕太子在情緒激動之下手刃了曹德彰,便壓著性子回了一封情真意切的書信,以太子乳名稱之,讓他打開城門,放下武器,並許諾他仍然是帝國的繼承人。

所有人都知道,這不過是一個緩兵之計罷了,一旦太子真的打開了城門,立刻便會成為階下囚,太子已經被逼上了絕路,無論如何都是死路一條。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太子看到這封信後淚流滿麵,並麵向驪山處行三跪九叩的大禮,口喚“爹爹”,然後令人開了城門。

第一軍衝進長安的時候,太子穿上了祭天時的隆重朝服,站在太極殿前,莊嚴肅立,九公主和太子妃一左一右地站在他身邊,聽見外邊有隆隆的雷聲響起,那是馬蹄奔跑在長安每一條街道上的聲音。

“害怕嗎?”太子低聲問道。

太子妃搖了搖頭:“這個時候能與殿下站在一起,是臣妾的榮幸。”

太子微笑起來:“我走之後,皇城就交給你和母後了。”

太子妃語氣溫柔道:“好。”

太子點了一下頭,又將目光放回到正前方的宮門上,輕輕笑了一聲,問道:“你說,我們的首輔大人,如今正在做什麼呢?”

曹德彰正在府邸後院的廊下喝茶,長安城裏的喧嘩聲遠遠地從高牆外傳來,和他身旁案幾上“咕咚咕咚”的煮茶聲混在一起,讓人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藺既明坐在案幾的另一側,單手端著茶盞,另一隻手放在椅子扶手上,關節泛出慘白的顏色。

曹德彰看了他一眼:“緊張什麼?”

藺既明強撐著笑了笑:“下官隻是害怕有什麼變故。”

曹德彰將目光移走,神情閑適地看著院中花卉:“此事塵埃已落定,你不必擔心,任他燃起滔天火,本官自有倒海水。太子秦致珩,嗬嗬……明天就是個牌位了,倘若陛下仁慈,興許還能在史書上給他留個太子名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