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內侍道:“奴才不知,隻是……侯爺走時表情十分不悅。”
秦致珩笑意深了深,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九娘正在幫著令儀處理宮務吧,那昭平侯跑去曲台殿又有什麼用呢?”
內侍踟躕道:“那……奴才去把侯爺喚回來?”
秦致珩一揮手:“不用,讓他跑一趟好了。”
李劭卿於是怒氣衝衝地從東宮跑到了曲台殿,途中還以外臣不得進內宮的名義被攔了兩三次,千辛萬苦地折騰到曲台殿,結果得知九公主其實人在東宮。
頂頂聰明的昭平侯站在曲台殿外,隻覺得自己的心此刻簡直比北風更淒厲,陛下……一起戰鬥的情分呢……當年你在博望苑親口答應我的事,你都忘了嗎!
九公主當然不知道秦致珩擺李劭卿的這一道,她剛剛幫著鍾令儀安排了太上皇後宮妃嬪的去留,正偷了一點點閑暇與她一起品茶閑談,無法避免地又聊起了她的婚事。
鍾令儀故作憂慮地歎氣:“皇家的公主,可從來沒有哪一位像你一樣,年過雙十,還待字閨中。”
九公主笑道:“宮裏又不缺我這一口米。”
鍾令儀道:“若是難嫁也就罷了,那日鬆與李劭卿,哪個不是人中龍鳳,你莫不是挑花了眼,才遲遲難以決斷吧?”
九公主抿嘴笑道:“那日鬆一日不至長安,那道賜婚旨就一日無法下達,該著急的人自然會急,你急什麼?”
鍾令儀笑著點了一下頭:“的確,畢竟是兩國之間的事情。”
她話音方落,內侍便進來奏報,說昭平侯求見九公主。
鍾令儀笑意更深了,起身道:“說曹操曹操到,聽說陛下到現在都沒有給昭平侯一個確切回答,想必該急的人已經急死了吧。”
九公主端莊典雅地執杯停在唇邊,眼神明媚地對她微笑:“我偏愛看他急死的樣子。”
鍾令儀撐不住,輕聲笑了起來,帶著殿中宮女內侍躲了出去。李劭卿壓著脾氣進來,看到殿中隻剩九公主一人,表情立時就變了,劈頭問道:“你現在究竟是什麼心思,總得叫我知道一下。”
九公主偏著頭看他,笑容狡黠:“你知道了怎樣,不知道又怎樣?若我鐵了心不告訴你,你便要去娶別人嗎?”
李劭卿噎了一下,挫敗地歎了口氣:“那倒不會……”
九公主道:“我不信你不知道皇兄為什麼遲遲拖著不肯下旨。”
李劭卿走過來,在她對麵席地而坐:“我知道。”
九公主點了點頭:“那你還問我的意思做什麼?我的意思就是皇兄的意思。”
“不是這個。”李劭卿伸過手來,攤開停在她麵前,“你真是從沒有讓人省過心。”
九公主猶豫了一下,將手抬起來,放在他掌心裏:“那現在,你可以放心了嗎?”
李劭卿長長舒了口氣,低下頭,將額頭抵在她手背上,過了一會兒才抬起頭來:“太上皇還在驪山行宮?”
九公主看著他,眼睛裏笑意越來越濃:“對。”
李劭卿道:“陛下的登基大典還要太上皇出席,如何請動他,陛下心裏有譜了嗎?”
太上皇已經在驪山行宮生活了三個月之久,陪他一同住在行宮的,還有已經被廢掉德妃封位的遲氏,太上皇尚在,新帝不知道該怎樣安排這個懷著龍嗣的嬪妃,索性籠統地將她冊封了太妃。
但太上皇並不在乎這些,他比先前更加狂熱地癡迷於修道,長清子留下了大量道家典籍,皇帝每日誦讀謄寫,幾乎不離開三清殿一步,不知道是依然在追求長生,還是僅僅尋求一份精神寄托。
“陛下的登基大典,太上皇到底是要出席的。”貴太妃坐在東宮裏,對上座的皇太後微笑道,“陛下想必心裏還有一個結,這件事還是你我出麵的比較好,遲氏還在行宮住著呢。”
皇太後微笑著看她,問道:“遲氏應當快臨盆了吧?”
貴太妃點了點頭:“算日子的確是到了。”
皇太後道:“不知這孩子模樣會像誰?遲氏,抑或是……”
貴太妃道:“無論像誰,都是一樁冤孽事。”
皇太後垂下眼睛去抿茶,道:“九娘新婚在即,陛下出麵,總不如太上皇出麵更妥帖。”
貴太妃點了點頭:“娘娘所言甚是。”
皇太後道:“你去驪山吧,為九娘求旨,然後交給陛下。”
貴太妃猶豫道:“陛下好像並沒有此刻下旨賜婚的意思。”
皇太後笑了笑:“其實嫁給那日鬆也很好,地位、人品、樣貌,都與九娘合適,隻是現在是太平盛世,不需要公主遠嫁和親。”
“臣妾替九娘多謝陛下與娘娘。”貴太妃放下心來,對皇太後屈膝致禮,“那臣妾就先告退了。”
皇太後道:“替我向太上皇請安。”
貴太妃啟程前去驪山行宮的時候,遲氏不慎絆倒在了寢宮的門檻上,立刻就有了臨盆的跡象,因著太上皇的漠不關心,遲氏在驪山行宮的日子十分艱難,到了她生產的時候,竟然連穩婆都不曾準備。
她身邊的宮女去求了孫知良,後者才勉強請來了馮默和幾位醫女,服侍遲氏生產,然而她驚了胎氣,生產時凶險萬分。馮默不能進內殿,隻能依靠聲音和醫女轉述來判斷情形,急得滿頭大汗,驚慌失措地遣人去告訴孫知良,必須請有經驗的穩婆來,不然母子均危。
然而孫知良卻並沒有讓遲氏平安生產的打算,畢竟當年那樁事非同小可,一旦被揭起來,後果不堪設想。
他敷衍了馮默幾句,將他趕回遲氏的寢殿,裝模作樣地派人離開行宮,做出一副前去請穩婆的樣子。
遲氏模模糊糊地知道自己眼下的情況,也知道孫知良不會讓她平安生下這個充滿了罪證的孩子,然而心底裏刻下的那個名字卻席卷了整個理智,她的手緊緊掐著床沿,斷斷續續地求為她接生的醫女:“請你替我保住孩子……求求你,一定要替我保住孩子。”
那醫女輕聲安慰她:“娘娘放心,奴婢們定然會殫精竭慮,保住小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