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彤從病房門上的小窗口裏,隻看見齊彬的背影,他背對著門坐在床上,一直在喃喃自語,語速很快,一會兒輕聲細語,一會兒又大喊大叫,誰也沒法聽清他在說什麼。
“我想看看他的傷口。”葉青彤和陪在一旁的漢斯醫生講。
齊彬的腦袋上纏著白紗布,後腦勺的傷口被包紮著。
漢斯搖了搖頭,“別看了,他隻要醒著,根本不讓人靠近,誰離他近了就抓住狠打,四五個人都控製不住,所以隻好把他關進這樣的病房,免得他傷著人。也不敢多打鎮靜劑,怕刺激他的大腦,不瘋了倒成傻子。”
漢斯頓了頓,道:“他昏迷的時候,我看過那傷口,說是碰到樓梯的拐角上,可看著倒有些像被重物砸成那樣,但齊家大少爺一口咬定他是碰在了樓梯上,警察在樓梯上找到了血跡,屋子裏又找不到什麼證物,隻好不了了之。”
“還有——”漢斯看看裏麵坐在床上的齊彬,“那天他的床被挪動了半尺,你知道,我們醫院的鐵床,很笨重,平常一個人都推不動。”
聽了漢斯院長的話,葉青彤悚然一驚,“院長,你在懷疑——”
漢斯院長看了看周圍,點頭道:“我現在已經給院裏的人交待,二少爺瘋了,任何人不可以靠近他,就連平時的飯菜,也是由他熟悉的護士送進去。還好,隻要沒人靠近他,他平常的時候,情緒還算穩定,吃飯洗漱這些事情,在護士的幫助下,也都沒問題。”
“那他有沒有說什麼?”
漢斯搖了搖頭,“沒有,他說的話,沒有人能聽得懂,東一句西一句的,找不到重點。大腦受了刺激,再加上他以前的病症,隻怕是要廢了,很難好起來。”
葉青彤卻道,“我相信,他有一天肯定會痊愈。”
漢斯眼睛一亮,“你有治療這種病的方法嗎?”
“現在我還說不好,”葉青彤指了指自己的頭說:“精神病本就是隔夜發作,隔夜痊愈的病,X光也照不出毛病來。”
想了想,她囑咐漢斯醫生道:“今天我們說的話,你千萬不要告訴任何人,等齊少爺身體好些,就安排人把他送到金陵來,也別說他這病有辦法治,就說,就說那邊條件好些,方便他療養。”
漢斯點點頭,“你放心,這幾天,齊家大少爺每天過來,也隻能在門口看看他,我不會說的。”
葉青彤若有所思道:“齊大少爺來的時候,二少爺的情緒怎麼樣?”
“沒什麼區別,也是那樣對著牆,眼神空洞,喃喃自語。”
聽了這回答,葉青彤不免失望,究竟是誰對齊彬不利呢?齊文就算沒做什麼,恐怕也知道些內情,要不,為什麼漢斯先生說是重物砸傷的傷口,他會說是碰傷呢?
“院長,你去忙吧,我在這兒再看他一會,就回去。”
漢斯院長走後,葉青彤就那樣站在門口,看著裏麵的齊彬,她心裏還抱著一線希望,希望齊彬是假裝如此,故意像個瘋子似的讓害他的人放鬆警惕。
然而,齊彬一直不知不覺,坐在床上神神叨叨,勉強聽清兩三個字,也是什麼鳥,飛,跑之類的詞,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表姐,你也過來了?”
轉頭一看,金玉顏穿著一身護士的服裝,從走廊的另一頭走了過來,手上還用托盤端著飯菜。
葉青彤吃了一驚,“你怎麼這身打扮?”
金玉顏走到門口,拿出鑰匙,“他如今隻認這身打扮的人,所以四少就給他們打了招呼,讓我到這裏當了護士,這樣也好方便照顧他。”看到葉青彤吃驚的樣子,她笑了笑,“我這個護士就是給他端水送飯,幫他更衣洗漱,不難的。”
葉青彤沒想到金玉顏能如此熱腸,感動地抓住她的手道:“玉顏,謝謝你,這麼照顧他。”
金玉顏眨眨眼睛笑道:“這有什麼呀,我們是好朋友嘛。”
她進去後,細心地關上了門。
她如何告訴葉青彤,回來之後,她才知道,哥嫂騙她回來,是為了豐厚的聘禮,打算把她嫁給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地主,不是見她這些日子住在萬象酒店,以為她攀上了貴人,早就把她賣掉了。
齊彬,齊家的二少爺,是她最後的機會。無論他瘋了,傻了,她都要舍命一搏。
況且,齊彬真的很好,很好,他不發脾氣的時候,真是再沒有比他更好的人了。
葉青彤看見金玉顏進去後,並沒有立刻給齊彬盛飯菜,而是從他的枕頭底下拿出了一本書,笑顏如花道:“那咱們還是老規矩,先念兩頁書,再吃飯。”
床上坐的齊彬,仍然沒什麼反應,但也沒有過激的行為。
“……暴君之政、驕者之傲、失戀之痛、法章之慢、貪官之侮、或庸民之辱,假如他能簡單的一刃了之還有誰會肯去做牛做馬,終生疲於操勞,默默的忍受其苦其難,而不遠走高飛,飄於渺茫之境……”
金玉顏清脆的聲音從房間裏傳了出來。
葉青彤聽出來,那是齊彬到博愛西醫院前,從她那兒拿的書,莎士比亞的《哈姆雷特》,也叫《王子複仇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