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吧,你聽誰說的?”
喬唯音也不看我,慢條斯理地掏出粉餅盒補妝。
“他自己唄。前幾天我有點事,想讓他幫我問問尚盈盈。他跟我說,他們剛分手了。”
“好好的,為什麼分手?”我忍不住又望向遠處的鍾衡,納悶地問。
“你說為什麼。”喬唯音睨我一眼,啪嗒扣上粉餅盒,“我不知道。想知道,你自己問他去。”
關我何事,我無所謂地道:“我不問,那是他的私事。”
“嘖嘖嘖——”喬唯音一根手指輕佻地鉤起我的下巴,“裝傻充愣是吧?他的私事,你撇得挺幹淨啊。沒關係,你繼續,我看你究竟能裝到什麼時候。”
我眯眼咧嘴,送給喬唯音一個大大的笑容。她指尖一擰,又將我的笑容轉送給來檢錄的學生們。將學生們帶到指定的田賽場地,我回到檢錄處。喬唯音扇著把卡通折扇,脖子抻得老長,東張西望,像在找什麼人。
她見我,問:“你的小鮮肉舅舅呢?我瞅半天了。我記得鍾衡說過他是附中學生。”
“他沒來。”開幕式旗手換了人,我也在人群中搜索了很久,確定他沒有來。缺席原因,不得而知。
“哎呀,到處是你們這些醜哭的工作裝,我想看看小鮮肉洗洗眼。”
我抬手一指:“喏,來了個可以讓你洗眼的。”
臨近中午,天氣越來越悶熱,鍾衡貼心地為我們送上降暑的涼茶。喬唯音喝著茶還不老實,不停衝我使眼色,暗示我打聽打聽他和尚盈盈分手的事。我裝沒看見,用手扇著涼風,無話找話,問鍾衡忙不忙。他說還好,我“哦”了聲,便沒再說話。
“沒了?”鍾衡似乎覺得我不應該沒話說,細細地看著我的臉,“沒別的想問?”
莫非他也主動暗示我,可以過問他的感情?
旁邊喬唯音不忘煽風點火:“當事人都發話了,你就問吧,不問多不給他麵子。”
“當事人?”鍾衡不解,疑惑地問,“說我嗎?”
我怕喬唯音繼續火上澆油,先下手為強:“你想讓我問什麼?”
“我以為你會問我容丞為什麼沒來參加運動會。”
“哦,對!”我將吸管推進正要說話的喬唯音嘴裏,順水推舟地問,“我是很奇怪他為什麼沒來,你知道?”
我猜,我和喬唯音這點幼稚的貓膩,鍾衡全看進眼裏,明白揣進心裏。他聲色未動,接著我的話道:“我抽空找劉老師聊了會兒天,順便問了句。他姐姐生病住院,他請了幾天假。”
容蔚生病住院……她暈倒在電梯裏……重重一摔……
前後一聯係,一口苦寒的涼茶嗆進氣管,我狼狽地彎下腰直咳嗽。我來不及考慮更多,啞著嗓子讓喬唯音幫我頂會兒,直奔體育場外。沒跑兩步,我又被追上來的鍾衡拉住。
“你去哪兒?”他問。
“醫院。”這不廢話嘛!
鍾衡看我像看傻子一樣:“你知道她在哪家醫院嗎?”
我光顧著跑,根本沒想,呆呆地搖頭。
他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牽起我的手說:“我帶你去。”
我心底惶然,沒有拒絕鍾衡。
趕往醫院的時間,那天我和容蔚在電梯裏的對話,她說的每字每句,她的神態、動作,一次次於我腦海中重演,每一次都清晰定格在她摔倒的一瞬間。灰白色的畫麵,慢慢有刺目的鮮血從容蔚頭部滲出,一隻熟悉的大手將她抱起,血又從指縫中滴落成線,嗒,嗒,嗒嗒,嗒嗒嗒……
不,容蔚明明沒有流血,這些僅僅是我的幻覺而已。不準亂想!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感官變得遲鈍,隻看得見出租車外飛快倒退的風景,隻感覺得到左手被人緊緊握著……
單人病房,光線昏暗,容蔚靜靜地躺在病床上,蓋著淺藍色的棉被。沒有明顯外傷,沒有被一大堆醫療儀器包圍,像安然睡著了一般。床頭的花瓶裏插著兩枝白鈴蘭,開得正好。
幾分鍾前,巡房護士告訴我,因為摔到頭部,患者被送進來的時候有頭疼眩暈症狀。經過檢查並不嚴重,未傷及腦部,暈倒可能是低血糖所致。患者老公不放心,強烈要求她住院觀察幾天。護士還說,患者好福氣,老公體貼,弟弟懂事。
“不進去嗎?”身旁的鍾衡輕聲問。
“不了,我們回去吧。”
透過病房門窗,我已經看到了該看到的,沒必要再進去。收回視線轉身,容丞站在幾米遠的地方,手裏拎著保溫飯盒。懂事的弟弟來給姐姐送午飯。
該恍若無事地點頭微笑,還是該裝作不識各走各路,我無法於刹那間做出抉擇。我愣了數秒,機械地邁開步子。從旁經過,我未做停留,盯著地麵低聲對他說:“她在睡覺。”
“等一等。”
容丞開口,不帶任何情緒的三個字。我以為他還要說什麼,他卻徑自走進病房,片刻空著手出來。我們麵對麵站著,他現在的神情,我既熟悉也陌生。我們最初相識時,他就是這樣,冷漠、陰鬱,帶著防備人的距離感。熟悉之後,我發現他也有可愛、孩子氣的一麵。而此刻,一切回歸原點。
鍾衡走近我們:“滿天,我在樓下等你。”
我對他笑笑:“不用,你先回去。”
他遲疑,看看我,又看看容丞。我投給他一個請放心的眼神,他沒再多說什麼,獨自離開。
VIP住院樓設施齊全,我和容丞來到為病患家屬專設的休息區。為緩解家屬們緊張焦躁的情緒,休息區裏提供免費的茶水咖啡、舒適的沙發椅,還有輕音樂悠揚回蕩。
我和容丞靜靜對坐,五分鍾,也許是十分鍾,沒人先開口說話。他不像欲對我發難,也不像打算和我說點什麼,一動不動,幽幽目光投落在地麵。我們如同兩個碰巧坐到一起的病患家屬,互不相識,各懷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