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開口征求同意,直接牽起容丞的手走進房間。按他坐到床邊,自己又搬了把椅子坐到對麵,舉起冰袋捂在他的臉頰上。他也乖,不吵不鬧,任憑我支配。
“疼不疼?”
“疼。”
“打人的時候反應那麼快。被打的時候,不會反應快點,趕緊躲開啊!”
“不想躲。”
我無語,將冰袋換到他的另一邊臉頰。他拉著我的手,又換回來,淡淡地說:“兩巴掌都是打的這邊。”
明知不好笑,我還是笑了:“讓你不要打架,為什麼不聽話,答應和田騫單挑?”
“不為什麼。”他倔強地移開視線,帶著點破罐破摔的口氣說道,“反正你也說我喜歡打架。”
“好啦,好啦,對不起,是我錯怪你了。”我掰正他的臉,“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嗎?你也慘兮兮地掛了彩。你呀,和自己這張臉有仇過不去嗎?”
容丞不置可否地撇撇嘴,就著我的手拿掉冰袋,揉了揉凍得發僵的臉。
“葉滿天,你打過架嗎?”
“讓我想想。”我開啟大腦記憶庫,邊檢索,邊說,“小時候,我倒是比一般女孩調皮,不過好像真沒打過架。後來學習空手道,教練更不允許我們隨便和人動手。啊,我想起來了,大一那年,我和一個猥瑣男打過一架?”
他眸色一沉:“為什麼?”
“為了喬唯音唄。”
查看容丞的傷情,紅腫消退,不用再繼續敷冰袋,我催他進衛生間洗澡換衣服,以便擦藥。衛生間門一關,我踱步到書桌前。桌麵整潔,除了擺著幾本大部頭的留學英語考試用書,沒有多餘的物品。我拿起最上麵的書隨手翻動著,一張薄薄的紙片從書頁中落了出來。我撿起來一看,是那張容丞一家四口合影的老照片。
固執吵著非得撕掉,嘴裏逞強沒有媽媽,到頭來仍抵不過內心最深切的懷念之情。人世變幻無常,唯一能做的,也隻有對著一張僅存的合照,睹物思人。我腦海裏不禁浮現一幅畫麵——挑燈夜讀的容丞,從書本裏抬起困倦的眼,下意識地翻出這張照片,拿在手裏一看便入了神。如果我能為這畫麵添點什麼,我希望可以為容丞腮邊增一抹微笑,願他回憶匣裏裝的都是美好,痛苦與哀傷通通被忘掉。
忽地,照片被抽走,容丞若無其事地將它塞回書裏,又把書放進抽屜。
我抬眼看他,奇道:“叫你洗澡,你怎麼洗把臉就出來了?”
他拉我坐回床邊,自己坐到椅子裏,怕我跑了似的,展開兩條大長腿攔在我兩側,拉著我的手也沒鬆開。洗過臉,他整個人顯得清爽很多,精神奕奕,追問道:“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為了喬唯音和猥瑣男打架?”
哦,原來他惦記這事兒不肯洗澡。我是來辦正事的,沒有立刻滿足他的好奇心。在容丞灼灼的目光注視下,拿出手邊醫藥箱裏的酒精棉、創可貼,將他的額頭、眉骨、鼻梁、脖子上破皮的傷口一一處理妥當之後,才慢悠悠開了口。
“大一那年喬唯音過生日,我們去KTV慶祝。她喝醉了,我陪她去上廁所。喬唯音先出來在廁所門口等我,碰上個也喝得五迷三道的醉鬼。看她長得漂亮,那人手腳就不幹淨了。喬唯音喝得暈暈乎乎,一點反抗能力也沒有,還好我及時出來,照著猥瑣男的屁股就是一腳。那晚上,我也沒少喝,下手特重。兩邊朋友一到,差點演變成一場集體鬥毆。
“我為了事,當場砸了一大遝錢給他們,讓他們滾蛋。按現在流行的說法,我完完全全就是女版‘霸道總裁’。當時喬唯音半醒不醒一激動,把我堵著大親特親一通,從此落下一喝醉就亂親人的怪癖。那一幕正好被同學拍了照,流傳到校園論壇裏,我多了個‘男神’的稱號,還和喬唯音被評為當年師大‘最高顏值情侶’。
“哈哈,情侶。我真有想過,如果我是個男人,一定非喬唯音不娶。哪能有陸欽霖什麼事啊!”
容丞仿佛聽得入了神,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的臉,半天毫無反應。我惡作劇地戳了下他額頭的傷,他疼得肩膀一震,囈語般幽幽低喃:“還好你是個女的。”
“女的怎麼啦?我還想過,我和她誰也不嫁,在一起過一輩子。你去師大打聽打聽,我們可是師大有名的一對‘拉拉’。”
我越說容丞臉越黑,最後居然揭下額頭的創可貼,急得想來粘我的嘴。我抬手一擋,抓過創可貼扔在一邊,用嚴厲的眼神示意他不準亂動。接著拿出新的創可貼,非常用力地按在他的傷口上。他疼得直吸涼氣,我視而不見,故意“哎呀”一聲,說抱歉,貼歪了,撕下來又貼了一次。
剛覺得自己這樣成心戲弄他過分了點,容丞一隻大手精準擒住我的兩隻手腕往下一扯。我一屁股坐回床邊,他雙腿迅速一收,我便被困在他和床中間,動彈不得。
他拿晶亮的眸子瞪我,我就賠他笑臉:“鬆手吧,不逗你了。我不嫁可以,喬唯音可不行,她是小女人,需要男人嗬護。”今晚認識的那個宋瀾似乎對她有想法,有機會發展一下也不錯。
心神飄遠了,等我再抓回來,容丞一張放大的俊臉已近在眼前。我下意識地往後退,一下躺倒在床裏。他也順勢俯身緊貼而來,雙手撐在我的耳側,一眼不離地凝視著我,雙眸裏滿溢柔情和一絲年少旺盛的熱切。
他微微發燙的指腹輕拂過我的嘴唇,用略帶沙啞的嗓音對我說:“葉滿天,我想親你。”
這是容丞第一次直白表露他的情感,也是第一次做出如此大膽的舉動。我緊張地咽口口水,告訴自己冷靜,不能犯錯。
抬手掩住嘴,我瞪圓眼睛,厲聲道:“不行!”
似乎早猜到我會拒絕,容丞保持俯視我的姿態隻愣了片刻,而後帶著滿臉的沮喪與不滿,翻身背對我躺下了。我暗鬆口氣,待劇烈的心跳稍稍減慢,才用雙手支著有些發軟的身體坐起來,輕喚他的名字。容丞的頭枕在手臂上,一動不動,沒有任何反應。我知道他不可能睡著,坐回床邊的椅子上,嘴角噙笑,望著像個得不到糖吃而生悶氣的孩子般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