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學生奔進來,站定了喘息,油黑的臉甚是惶惑。”粗粗的一片嚷。
他是應允了代生物課的,並且有準備,講蠶,講桑葉,講桑葚兒。
生物老師每星期去一次縣城,跨一回文教局長的大門。且並不隱瞞手提包裏的內容,且煞是頑強而有信心。他是極佩服的。二十五歲的姑娘。
自習卻也是無聊。便有小紙團扔了來,橡皮打了去,並讓他捉住了一對少男少女的眼色。
他煩得很,命令寫三個開頭,五個結尾,當堂交。他們終還是有些懼怕的,取了紙筆,做起事來。
他便回辦公室坐了。
一條影子怯怯地短,又怯怯地長,再怯怯地短。
“孔……老師。”
油黑的臉仍是惶惑。
“你,有事麼?”
油黑的手伸向油黑的書包,摳了一團綠的出來。
一張桑葉裹了一堆紅紅的桑葚兒。
“早上看見老師也采了吃的。”
臉有些熱。紅紅的一堆,是很酸的。滲了些唾液在嘴裏。
“你……作業做了麼!”
惶惑地點頭。
“再過半個月要大考了,好好地溫習,下半年就考高中了。”
手指摳書包帶,低了頭:“下半年,爹說不上了。”
定定地看那油黑的臉。
“爹說我編的籃好看。”抬了臉,竟是很驕傲的。
很憤然的。提一提衣領。
“既如此,還等下半年做什麼,今天便可以回去的。”
怯怯地看老師。
“爹說,爹說學錢是交足了的,不念完是虧的。”
在心裏歎了一口氣。
下了課的同事回辦公室,都乏得很,懶得說什麼,咕嘟咕嘟地喝茶,滋溜滋溜地吸煙。
“孔老師,你又找學生談心麼?”
李老師瞥一眼,酸溜溜的。他知道自己又有些罪過了。班主任是李老師當的,學生便是李老師的。
在這裏,班主任是輪了個兒來的,兩年一個周期。故此這大屋子裏終是怨氣不散。常有拱手作揖的,寧願讓出那七塊錢去。李老師卻似已輪了三圈以上,背後便多有議論。他卻以為李老師隻是愛她的學生罷了。
他明白自己是越俎代庖,犯了忌。
“你……去吧。”
油黑的臉惶惑之中有些笑。
“桑葚兒,交公的麼?”
李老師細細地聽,甚是緊張。
“孝敬你了?”
“別是行賄的。”
便都笑了。有李老師,也有他。
“吃得麼?”伸手來揀。“還很紅。”
“洗一洗吃吧。”
“不用的,吃得邋遢,成得菩薩。”
確是很酸的,搖頭,吸吸地抽氣。
他想小解,到門口看看,長長的兩隊。回來卻是坐不住,忽地急起來,脹得很了,臉有些燙,又到門口看,仍是長長的兩隊。同事都又笑起來。
算來這廁所有三十出頭了。各有一個坑,下了課便是長長的兩隊,先生們隻有憋了,等那隊伍散盡。於是大都不怎麼敢不適時宜地喝水。
“錢老師,你不是縣政協的什麼麼,政協開會給提提麼,看孔老師讓屎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