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遠遠地,我隱約聽見了聲息。
輕輕緩緩,似小曲。
心尖微動,提神靜氣直奔而去。片刻後,我再一次清楚地聽見這個聲音,不由得頓下腳步,嘴角微微一抽。
我又往前走了些,看見一個男人,他身穿紫色袍子,四肢搖搖欲墜掛在樹枝上如同一隻樹熊,露出蒼白細長的手臂,他的身下是一汪黑色沼澤,咕咚咕咚冒泡泡。
此時,他當真在哼小曲兒,搖頭晃腦,我默默聽了一陣,與其說是小曲兒不若稱作誦經來的靠譜,唵吧哪尼哞。
他看起來處變不驚安詳自若,對身下沼澤未有半分懼意似的,卻又見他掉下樹將將而去的模樣著實可憐,這霧華林夜夜瘴氣,估摸這兒的泥淖想來不可輕視,他真掉下去估摸也是渣都不剩了。
於是我輕咳了一聲,那男人停下哼歌轉過頭來望向我,我心裏微微一怔,這男人生得挺美,咋一看去還以為是女子。
即便魔族在六界中著名地美人眾多,這一位也能細致婉約地排在前頭,他皮膚比我所見的男性更為白皙,一雙長眉,丹鳳眼眸也是細長的。
他笑起來,細細眼睛眯起似一隻狐狸,頗為吃力地伸出一隻手打招呼,活似清晨剛從家裏出來還沒睡醒那般輕鬆自然,“唷。”
我默了一默,“你在幹嘛?”
“我在為我誦經。”男人煞有介事認真道,“免得待會兒我掉下去淹死了沒誰為我超度。”
我又默了一默,“這林子危險,外頭魔族衛兵把手,你如何進來的——”說了一半我心裏微微一緊,反應過來。不禁背手拈訣預備祭出漆黑銀紋長鐮,“……你不是魔族。”
反應太慢,有些大意了。
“我沒說我是呀。”紫衣男人眨眨眼,將樹幹抱緊了些,臉頰曾在樹皮上一副委屈十分的模樣,“我見一名蛇妖生得美貌惑人,心生向往愛慕之意,悄悄暗中追隨她至此,哪知她一晃眼便不見,我卻困在這兒出不來。”
他一邊歎氣一邊更為可憐兮兮地望向我,“相見就是緣分,能救小生下來麼?”
我上下將他一掃,不知是這男人氣息隱藏得極好還是林子迷霧擾人氣息,我嗅不出他是如何身份,提起全身警惕開口道,“你說你能獨自進這林子,想來也有些身手,那麼獨自跳下躍到安全之處不成問題。”
“話雖這麼說……可我不敢動啊。”
我微微蹙眉,隻見他直朝我使眼色朝上望,我這才發覺他眼睛是淡淡紫晶色,似名貴的淡水湖泊寶石,又如夕陽下天邊的蒙蒙霧靄,一時間有點熟悉,卻想不起在哪兒見過。
瞧他神色緊張我順勢朝上望去,又默了一默。
肥短身子,棕黑羽翼,琥珀雙瞳,那不是貓頭鷹麼。
而且,還屬於魔界中十分普通毫無威脅的貓頭鷹,齊翳城中不少平民姑娘小時候就愛養這個做家寵。
此時這隻小小圓圓的貓頭鷹,正停在上頭的樹梢間,圓睜水汪汪大眼低頭瞅著紫衣男人,歪歪腦袋,“咕?”
他表情都快哭了,我有點兒難以置信說:“你怕它?”
“這是曆史遺留問題……”
且不論這貓頭鷹打哪兒來的,我大抵摸出個七八分這男人身份,霧華林地上連塊順手的石頭都沒有,我隻好撚起一片枯葉發動內力射過去,貓頭鷹撲騰翅膀被驚飛,我掠上去就地將這男人拉下來。
他腳著了地才緩過一口氣來。理理衣襟,還從袖子裏抽出一把折扇給自己扇了扇,這才作揖道:“小生舒子宴,多謝王爺相助。”
這麼一聽,聲音尚有幾分清朗味道,天敵一走姿態都端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