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1 / 3)

三天,能見著玉帝,也不一定能觸及北朔帝君這位老人家的門扉。

我一邊走一邊默默地將自己寬慰一番,不過老神仙爾爾,不念也罷。亦或隻當是柳青得道升仙,我應恭喜才是,道喜之後,也該斷了念想,莫平添虛妄。

念此我深吸一口氣正打算回屋,抬首一看,愣了愣,不知何時自己竟走到了人間。

而且,乃天龍寺山腳下。

“……”

我提腳轉身,剛邁上幾步,又停住,原地躊躇許久,發個呆的時間裏灰黑的夜色緩緩如潮水褪去,天邊已經泛起一點點青白,我歎口氣,折身上山。

見一麵罷,就見一麵。

春末山裏寒涼,山間桃花未謝盡,枝椏間依舊塗繪出雲層般綿密爛漫的花團來,那一抹一抹的粉紅點綴錯落在青山白霧之間,濃淡有致,如世外桃源山水墨卷。

高山深處,我聽見了古琴聲。

那是天龍寺最偏遠的密林,一座雅致庭院,遙遙望去僅窺見紅瓦白牆一角,蔥鬱的濃綠木林與星點的末春花將其簇擁,我落到庭院牆頭,那琴聲便近在耳邊,柔絲絲入扣,凝悠久蒼穆。

泠泠七弦上,靜聽鬆風寒。

我靜靜望向深深庭院裏彈奏梅花斷古琴的那雙手,幹淨,修長,白皙,手指於琴弦間按壓撥弄,一曲一折,涵養靜謐。

奏琴的是個青衣男子,年過而立,黑發如墨,飛眉入鬢,容顏端華。

他席地而坐,整座偌大院落單他一人,他靜靜地彈,高山白涼的霧,綠林掠過的影。

我來到庭院裏,離他不遠不近的位置,隱去身形,凝視他,清晨繾綣朝露的涼風吹動他暗青繡竹的衣袂,我這時候才發覺,原來七年很長。

他眉目間已褪去所有的淩厲,收斂得宛如平靜無瀾的深湖,他與明翳不同,明翳眼中曾澄澈淡然,目光一切,而他卻仿佛能吞噬一切。

我上前邁了一步,金砂煙幕驟然如聚攏的煙花於他身後,凝為黃金長龍,龍首俊美,氣勢淩萬物之上。

純正精粹的龍息。

仿佛無數支金針密密刺來,我被龍氣紮得有些睜不開眼睛。

是了,這才是真正的帝王。

龍氣滲入骨髓如徹體的灼燒,我咬牙想再靠近,不過是帝王龍息,這最後一麵,我想將他看得清楚些。

哪知金龍銳目圓睜,料得我這魔想接近,一聲龍吼,響徹天際,整個世界都在震。

我不禁心神一顫後退幾步,法術不穩,竟是現出了形。

幾乎在同時,柳青無意抬眸。

龍氣迸散。

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將目光定格在我身上,心提到嗓子眼,渾身似被暴曬一般,整個人僵硬地站在原地。

琴聲最後一個尾音,搖曳於空中散開。

柳青沉默地望著我,仿佛在凝望樹上隨處開放的一枝花,路邊生出的一株草,它們正在慢慢燃燒,蒼冷凋零的火焰倒映在他漆黑的眸子裏。

須臾,他停罷手指,輕輕地壓住弦,麵無表情開口。

“你來做甚?”

柳青的聲音低沉,一點點沙啞。

我呆呆地看著他,看著他的眼睛,看著他眉目間的一抹疤痕,心想,原來上古北朔帝君,生得是這幅模樣。

想起青夜伴我的七百年,想起他最後替我頂罪;想起與柳青一起的短暫時日,我在他手心一筆一劃,他的聲線縈繞在我耳邊,為我喝下毒酒,一夜雪螢,想起最後,我自斷手腕取出鐲子,他慘白的臉。

這些已經遠去了,不久之後將消失在記憶河流之中,我為魔這數千年許多都記不清晰,何況他這萬萬年的上神。

至少他現在還記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