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用膳吧。”那個總是帶著溫暖笑意的皇太孫又回來了,他對上女孩眸中還來不及全部收好的憐惜,隻覺仿佛一眼清泉,蕩滌去了他滿身的倦累。
賈元春咽下今日煩悶了一整天想好的話,柔聲應道:“是,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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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皇太孫夢中醒來要茶。
燈燭撥亮,皇太孫將茶碗遞過去時才察覺賈元春還穿著外裳,問道:“你這是還沒歇下嗎?”
賈元春微微一愣,借著接茶碗的動作掩飾了下,笑道:“歇下了的,比殿下早一刻渴醒了。”
她這拙劣的謊話自然騙不了皇太孫。
隻是皇太孫也沒有戳破,隻摸起枕頭旁的懷表看了一眼時間,見上麵指著半夜兩點,不由靜了一息,而後道:“還有些渴,再端一盞茶來。”
賈元春應聲到外間倒茶水。
皇太孫耳聽著女孩細碎的腳步聲,眼望著虛空中某一點想著什麼。
一時賈元春回來,皇太孫拉她在床榻邊坐下,他修長的手指搭在茶碗蓋上,心中踟躕,雙目注視著賈元春緩緩道:“你我之事,待到來年,孤便告知皇祖父,去賈府求娶——可好?”
皇太孫如今還在廢太子的孝中,婚事要待來年才行。
賈元春聽他這樣說,不禁心中大慟,知道自己這一日雖處處掩飾,卻沒逃過他的眼睛,所以才有這樣一番話說來安自己之心。她何德何能,竟能得殿下如此用心用情?然而她是決意不嫁了的,注定要辜負這一片真心真情,豈不讓人腹內悱惻?
她抿緊了雙♪唇,想要說一聲“不”,卻最終在皇太孫鎮定中隱含忐忑的目光裏敗下陣來,垂了睫毛低聲道:“我……聽殿下的便是。”
這一句回答也是拙劣的謊言。
欺君之罪,論罪當斬。
生而尊貴的皇太孫殿下這還是第一次被人當麵撒謊兩次。還是這樣隨意、敷衍的謊言,說的人都沒有想要讓它聽起來真實些。
有一點怒氣在他胸中燃起,卻是無種之火,底下全是空茫茫的惶然——他不太懂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卻意識到此時此刻是無法從女孩口中問到什麼的。
皇太孫灌了一口茶水,目光研讀著女孩臉上的情緒,他想事情的時候會麵無表情,看起來有些冷漠。
“明日孤讓小高去賈府傳旨,請你的母親等人進宮見見你。你入宮這二年,也想家了吧?”皇太孫最後這樣提議,這是他能想到的可以讓賈元春開心些、安心些且不會出錯的事情。
賈元春忽而想到上一世聲勢浩大的省親,她的確思念賈府的親人,然而乍見便別離,徒增傷心,因淡淡道:“多謝殿□□恤,隻是家母等人入宮還要按品級大妝,徒增煩累。為我一點私心,又何苦來哉。殿下的心意,奴婢心領了。”說著,她收過皇太孫手中已經空了的茶碗,背過身下榻,輕聲道:“殿下歇了吧,明日還要早起的。”
皇太孫捉住了她的手腕,拉著她回轉過來。
他仔細盯著賈元春的眼睛。
賈元春不由得垂下睫毛,有些想要逃開。
“你在生氣。”皇太孫的語氣很肯定,他在心中把這兩日的事情飛速過了一遍,問道:“為何?”
賈元春聽到自己心中恍然大悟般“啊”了一聲,這一日不知如何排解的煩悶,竟然是她在生氣麼?
皇太孫攥緊了她的手腕,將她更拉近了些,他上身前傾,幾乎要與她貼到一處,他輕輕道:“你在生孤的氣,為何?”他眯眼想了一想,“孤傍晚回來,在書房……你當會兒就在生孤的氣了。”他想到剛回來時,賈元春恭敬的姿態,細想起來似乎有些淺淡的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