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另一方麵,我心裏又覺得他是理性的,因為坐在這裏,也意味著我聽不到飛短流長,比如“鬱鬱怎麼還是來了”“神經好大條”之類。
這些言語,也可能會很快過去,因為與任何單位一樣,會有新的八卦登場,隻是無論怎樣過去了,它都已給我心裏留下了一個疤,自卑的疤結,永遠不會好了,在我這個年紀,沒有信心。
我用手指輕按著胸口,坐在這小小的辦公室裏,看著電腦,在編稿的時候,心裏不時揚起這些混亂的情緒。
這些情緒又推動我不斷地想著他,想看到他的麵容。
人的情感真是不可抗拒,讓人害怕呀。
心裏負麵的情緒太滿時,就恨不得起身,轉身,離開辦公室,回家,對著電腦,對著那些訂單、那些女孩的詢問。
那裏,如今仿佛成了我另一個天地。
我喜歡那裏。
所以,現在你明白了吧,為什麼我談“森女”“出走”“超俗”“小清新”談得比較好了,因為心聲啊。
嶽野是一個星期後從主樓辦公室搬到了副辦公室的。
他推著電腦桌進來時,我吃了一驚,問:“你怎麼過來了?”
他輕微揚頭,沒看我。
他把桌子推到了牆邊,說了一聲,工作需要。
我知道他這一陣老是跟同事們起爭執。從我參加過幾次部門談版會的情形看,就可以看得出來他們不喜歡這宅男,覺得合作費勁。
我走過去,幫他扶住桌麵上的一堆書,它們快倒下來了。
辦公室裏沒別人,夏大姐去主樓拿快件了。
我說:“別是又跟他們吵了吧?”
他嘟噥道:“氣場不同嘛,頭兒讓我坐到這裏來。”
我說:“你以前是上夜班的,晚上9點鍾從家裏過來,畫完你的版麵就收工,沒跟那麼多人打交道,而現在你是一整天跟那麼多人共處一室,所以,要適應跟別人在一起。”
我說得正確,所以他支棱起眼皮看著我,好像在回味。
他說:“嗯,我也知道別跟他們吵,但就是忍不住,他們怎麼這麼low?這麼low還指手畫腳,沒想清楚就指手畫腳,那不是折騰人嗎?”
作為小兵,我從情緒上理解他對指手畫腳的反感,幹具體活的人有具體的不容易,而頭兒們呢,這年頭兒又越來越急。
但是,如果不想被別人指手畫腳,那你就得自己坐上去當頭兒,這是職場的邏輯。
這總該懂。
我說:“算了吧,嶽野,隻不過是一個飯碗,別那麼頂真,加加是領導呢,你總得聽他的。”
他“嗯”了一聲,說:“知道。”
他就這樣坐進了我的辦公室——“副辦公室”裏。
並且,他也不再做他的美編了,起因是加加主任及那幾位工作室組長、編輯因為公眾號、APP頁麵版式設計,與他爭得都快打起來了。
加加給嶽野換了一個工種:產品運營。
也就是我們新媒體產品的市場推廣。
喜感,鋪天蓋地。這宅男連跟自己單位一屋子裏的人都談不攏話,你還指望他忽悠全城?
他又不是“龍貓家的貓”,你們高薪請他堂弟來,沒準行。
其實也不行。因為嶽衝是對婦女工作的,而我們公眾號“晨報新聞在場”是做新聞的,兩者質地不同,目標受眾有別。
新媒體部如今35個人,做的就是這個“晨報新聞在場”,包括編輯同名網站、公眾號、微博以及籌備移動端APP開發。
“晨報新聞在場”,這個名字中,前晨報人的往日情愫一目了然。
這名字是主任龍加加取的,其風格、訴求同樣一目了然:新聞專業主義、擔當感、人文情懷表達。
我做的依然是編輯工作。
所以,現在我每天坐在小小的辦公室裏,除了忍不住會想自己的心事,活也是要幹的;並且,隨著新媒體產品框架的迅速建起,這活兒也日漸忙碌起來,主要是新聞的不時更新和推送。
網絡新聞嘛,尤其是移動端的網絡新聞,采編、技術人員得處於全天候“在線”狀態,其實非常辛苦的。
在我編輯稿子的時候,與我同處一室的嶽野,卻在悄悄玩遊戲。
我聽到他飛快地點著鼠標的聲音,回頭看,見他戴著耳機,在他自己的世界裏,離我十萬八千裏。
我不編輯稿子發呆的時候,又直覺這小子在後麵暗暗打量我。
靠,有什麼好打量的,發現我黯然傷神了?看出我在想加加了?我又不會去尋死。
媽蛋,我突然意識到,在這宅男麵前,自己好像沒隱私了——他不僅窺見我全情表白及被拒吻的暴慘現場實況,還知道我開網店的秘密,甚至知道我上班時經常黯然傷神,媽蛋。
這小子被趕到副辦公室後,也沒順起來。
這個下午,部門開策劃會時,他又被加加K了。
本來沒他的事,這宅男有點自找,真是整天玩遊戲琢磨電腦沒琢磨人,所以不懂哪個場合說什麼話(也難怪加加和那一班編輯嫌他無法合作)。
這個策劃會,原本是喜氣揚揚的,因為加加動用了他爸老戰友的關係,好不容易與市公安局談下合作,共建一個《警叔拍案》新聞欄目,講述本城破獲的各色案件,教人警覺、呼喚良知,以文字配圖形式,專在移動互聯網上推送。
加加還繪聲繪色地講述了第一批可供選擇的案件故事。他這些天忙得瘦了一圈的蒼白臉上,飛揚著興奮的神采,一屋子人聽得津津有味,一致看好,認定是閱讀量會超10萬的貨。
是的,目前我們太需要這樣的“爆款”了。“晨報新聞在場”公眾號推出兩個多星期了,訂閱戶才2000人,閱讀量上5萬的文章屈指可數。誰都知道,這類產品如果前麵起不來,後麵就更被湮沒。而如果連公眾號都做不出來,那麼APP開發就更沒譜了。而如果公眾號、APP都沒譜了,那還要我們這個新媒體部幹嗎?而如果不要這個部門了,那麼我們又得轉崗了?
所以,此刻,麵對《警叔拍案》創意,一屋子人一致興奮,希望打響、扭轉,提振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