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灰印子的小黑皮鞋,白襪子上的寬邊蕾絲都成了黑的了。
她跳下床,自己換下來衣服,去浴室洗澡。
趙承業疼他,可是一個大男人帶著個孩子,難免粗心,家中的傭人是專門做清潔的,不在職責範圍內,也不會特意來關照她。
她早就學會了自己照顧自己。
等到她從浴室出來,穿著拖鞋出房門尋找人影,聽見一貫孝順寡言的父親揚起的聲音:“就算真的要清盤破產,我趙某人也不至於厚顏到要靠著賣女兒維持生計。”
她悄悄踱到書房門口,身體貼在冰冷的牆麵上,盯著書房沒有關牢的門上鍍金的門把手,偷偷地從門縫隙往裏麵看。
奶奶的聲音不大,但是透著十足的威嚴,“什麼叫賣女兒?怎麼說你也是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又是我們趙家的獨子,我不允許你說話這麼難聽。”
趙欣慧說,“哥,爸媽麵前,你不要過於激動,少說一句。”
趙承業的臉漲成了豬肝色,喘著粗氣。
爺爺這尊大佛也出了聲,“承業,你也是幾十歲的人了,卻這麼孩子氣,讓我怎麼說你好!淡家那是什麼樣的人家?淡林淑英女士是淡氏集團化妝品,護膚品,香水王國的創始人,能夠在全世界占據幾乎四分之一的市場份額。淡家儒是誰?是她最愛的兒子身後留下來唯一的那一棵獨苗!我看他們家的老二的兒子淡家玄,老三的兒子淡家禮,都不及他前途光明。現在她是要給淡家儒挑媳婦,就挑了咱們家的玫玫,那是咱們的福氣,別人求都求不來的!”
爺爺說完,拿起桌上的白瓷茶杯喝起茶來,屋子裏誰都沒再說話,隻剩下趙承業的喘氣聲。
兒子仍然不鬆口,奶奶緩緩開口了,“我老了,可是還沒忘,我們趙家從你爺爺那輩開始經曆了多少苦難和挫折,才好不容易成為本城叫得上名的富豪商家,住在這半山豪宅區,坐享三千尺的大宅,你那個時候雖然隻有十來歲,可是我相信你也不會忘。”
趙承業沉默,他當然沒有忘。
父母從小就在他耳邊念叨,槍林彈雨,城頭變幻的廣州城,祖父一家如何千辛萬險在艙底陰暗炎熱全是酸臭的條件下來到香港,是如何從移民局取得了身份證,是如何從第一家小賣鋪開始起早貪黑努力工作才有了今天覆蓋全港乃至半個中國的連鎖超市,當年父母忙碌又無傭人照看之時,他曾經自己餓得肚子咕咕叫,把廚房裏僅有的雞蛋和麵粉攪成一團用開水燙得半生不熟大口吞食。
趙承業艱難地開口,“媽,你明知道,讓玫玫和淡家儒定親事小,可是沒有任何保障事大。淡家儒隻有16歲,玫玫還是個孩子,說他們之間會因為一麵之緣產生什麼感情才是荒謬。將來淡家改主意了,可以一腳把玫玫踢開,連個離婚協議都不用簽,他要是結婚了,說不定還要讓我們玫玫做外宅。一旦答應了,我們玫玫,就是要跟淡家儒耗一輩子啊!”
奶奶淡淡道:“淡家儒這樣的人,將來不知道有多少女人貼上來。趙枚的處境,也未必像你說的那樣淒慘,說不定將來會夫妻恩愛,琴瑟和諧,感激你都來不及。”
趙承業頹然地在皮沙發上坐下,趙欣慧從香奈兒手包裏掏出個紅木盒子,打開,放在趙承業麵前的桌子上。
翠色流傳的上好翡翠鐲子,閃著妖異又奢侈的光。
趙枚什麼都聽不懂,但是感覺心裏被塞進一根釘子。
過了幾日,趙欣慧領著打扮地精致如芭比娃娃的趙枚再一次到了淡家的老宅,淡老太太把她的小手拉過去,放在她的兩隻手中間捂著,眉眼之間柔順而慈愛,趙枚發現淡老太太的手比奶奶的要漂亮的多,很像是爸爸的新女朋友脖子上帶著的那塊羊脂玉,沾了人氣,光亮白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