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嵐如同剛才他給他擦臉的時候一樣,無知無覺,沒有任何反應。
卓天屹歎了口氣,“那我喂你?”
沈青嵐不置可否,卓天屹捏起湯匙,舀了一口飯菜,遞到他嘴邊,“張口。”
沈青嵐木然地張開嘴巴,把那口飯含了進去。卓天屹有些意外,眼前的沈青嵐,眼睛紅腫,神情落寞,找到他的時候臉上遍布淚痕。他自然知道他的眼淚不是為了自己而流,但此刻對自己這樣的舉動都能接受,他此時的心境可想而知,遭受了多大的衝擊。
卓天屹心裏五味雜陳,既酸澀失落又有欣慰慶幸,還有一些說不上來的感覺,好像是心疼,或者其他的什麼。
他把碗裏的飯一口一口喂給他,沈青嵐始終都沉默著,眼睛看著桌上一點,不知道在想什麼,隻是無聲地配合著。
一碗飯喂完,卓天屹把碗放回桌上。沈青嵐始終一語不發,木然得好像變成了一個人偶,呆滯,無力。
卓天屹起身抱起他,走進內間,到了屏風後,才把他放下來,“去洗個澡吧。”
沈青嵐不動,卓天屹停了停,伸手解開他的衣襟,一件件將他的衣裳脫去,而後抱起來進浴房放進浴桶裏。
沈青嵐靠在桶壁上,卓天屹站在他身後,拔掉他頭上的簪子,將頭發散下來,用浴勺舀起一瓢水,淋濕了,塗上豬苓,輕輕用手揉搓。
從後上方望下去,看不清沈青嵐的表情,隻能看見他低垂的掛著幾滴水珠的側臉。卓天屹斟酌著怎麼開口。
這兩三天裏,他的心裏並不如他表現出來的那樣,沒有半分忐忑。事實上,他對沈青嵐去還是不去的結果的關心,或許超過沈青嵐自己。
內心裏,他半點都不希望沈青嵐去。沈青嵐的心一直都在孟懷淵身上,這種情況下見到孟懷淵,隻怕會更加難忘。但是顧清揚說的也有道理,沈青嵐和孟懷淵之間,有他還有個江墨洇,還有那天塹一般的兩家和盟在,要在一起,比牛郎織女鵲橋相會還難上百倍。
隻是之前由於他的強力脅迫,讓沈青嵐把注意力全都放在與他對抗上,無形中淡化了對與孟懷淵之間其他阻隔的認識,造成他的被動局麵。
所以這次兵行險招,算是博了一把,冒的風險也不可謂小。如果沈青嵐欣然表示願意前往,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當場破功,強硬把他留下。如果那樣的話,那麼這場主動權的爭奪戰中,他又將再次落敗,強盜的帽子就又往自己頭上扣緊了一分。
還好,沈青嵐對孟懷淵夠癡情,正因為夠癡情,才心甘情願回來卓家受苦,落入他手裏,也才更難以麵對眼下這種物是人非的場麵。他才得以從中扭轉乾坤,把自己從被動中解救出來。
敗也蕭何,成也蕭何。
這種情況下,沈青嵐就算還是表示要去,也已經不足為慮,他現在的樣子已經充分表明了他內心對事實的恐懼與掙紮。
卓天屹伸手將洗淨的發絲盤起,又從瓷罐中撈了皂角,摻水塗在沈青嵐背上,輕輕按揉著。
不管怎麼樣,他卓天屹都已經在這場搏殺中勝出。隻不過,是宣勝還是受降,尚有待商榷。
卓天屹在心裏慢慢地想著,這個時候也不是不奇怪,按照自己的脾性,他早就第一時間宣示勝利了,對失敗者的掠奪那簡直是天經地義的,不會有半點猶豫。
可是現在,在眼前這個被激烈的內心掙紮耗盡了所有力氣的人,在他無言的痛苦和傷感麵前,他忽然覺得那勝利來得沒有多少喜悅,甚至在鬆了口氣的欣慰之中,還感覺到了絲絲心痛,那是從來沒有過的體驗。